曲折的抄手游廊之后,是一座建于湖心的水榭。临花水榭面积不大,建造的也算不上繁华,却胜在周围湖水清幽,碧波万顷。
黎郁之独倚在水榭外栏,凝睇着水面愣愣出神。微风翩影,波光掩映,他宝青色的长袍和湖中的碧色似乎融为了一体,透着淡淡的迷离和落寞。
林傲梅心中一疼,垂敛双眸,伸手示意碧泉和笋香在此候着,自己踱步上了水榭。
“郁儿。”林傲梅在黎郁之身后站定,轻唤了一声。
黎郁之转过头,掩下眸中隐隐的流光,唇畔微扬道:“表姐。”
知道林傲梅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定是因为知道什么了。黎郁之愧疚的垂下头,他终究,还是给表姐惹麻烦了……
如果、如果他适才,能忍那梁隽成一时之气,就不会……
可是,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察觉到黎郁之的自责,林傲梅柔和一笑,望向黎郁之的眸光,如春雨般温柔清幽,甘甜温雅似乎可以洗涤一些,包容一切。
这是只有面对黎郁之的时候,林傲梅才会有的眸光。此时,却意外落在了隐藏在抄手游廊假山乱石之后那一双潋滟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璀璨星眸微妙,昭示着詹玄羽此时的不悦。
临花水榭上的黎郁之和林傲梅,对此却是毫无所觉。
移步到黎郁之身旁坐下,林傲梅伸手搭在黎郁之肩上,缓缓道:“告诉表姐,梁隽成说了什么?让你这般生气?”
在林傲梅眸中,黎郁之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责备,有的,只是包容和关怀的温柔。心中的委屈落寞被自责代替,顿时红了眼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林傲梅微叹了口气,掏出绣帕拭去黎郁之长睫上似落未落的泪珠。
黎郁之伸手抹过脸颊,迎上林傲梅询问的眸光,这才娓娓道:“梁隽成说,祖父和爹爹他们,都是叛国贼,黎家满门,死不足惜。郁儿是罪臣后代,注定遗臭万年,根本没有脸面苟活于世上,何必在这右相府,污了众人眼……”
“咔!”黎郁之还未说完,只听一声脆响,竟是林傲梅袖中纤长的指甲应声而断。
“表姐!”黎郁之紧张的拉起林傲梅的柔荑,削葱般的右手中指上,因指甲骤然折断,而涌现出隐隐的血丝。那一抹红,在泛着白玉光泽的指尖上,更显分明。
“我没事!”林傲梅若无其事的掩下长袖。黎郁之只是单纯的转述出来而已,当时梁隽成的原话,怕是比这还要难听。
黎郁之拉着林傲梅的手不放开,垂睑道:“表姐,郁儿错了,不该跟梁隽成动手的。给表姐惹麻烦了,是吗?”
“是梁隽成太过分,郁儿你何错之有?麻烦倒是算不上,只是郁儿,再有下回,你行事,切不可再这样莽撞了,这样跟人动起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不,自己还吃了亏!”林傲梅掸了掸黎郁之衣袖上的琐屑污秽,柳眉浅蹙道。
见黎郁之一副受教的表情,林傲梅继而道:“表姐的意思,不是让你遇到事情,都必须忍气吞声,而是你要找对方法才行。就像今天这件事,本意上,是梁隽成过分了,你动手,也没有太过。但是,如果适才你们动手,受伤的却不是你,而是梁隽成的话,事情的后果是怎样,你有没有想过?”
黎郁之沉吟稍许,蓦然抬起头,明显已经了然,却仍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林傲梅。
林傲梅抿唇浅笑道:“你想的没错。如果今天不是梁隽成伤了你,而是你伤了梁隽成,那这件事,才是真的闹大,一发不可收拾了!梁隽成的父亲官任御史之职,虽然只是正三品的职位,却是独立于诸部之外,素有闻风奏事的弹劾之权,如果今天梁隽成在你手下受了伤,怕是明天一早,黎家罪臣后代不思其先祖之过,不感念浩荡龙恩,出手殴打朝臣之子,以泄心中不平,诸如此类的奏章,就会被递到圣上面前了!到时,怕是连暗中救助于你的祖母和父亲,也难辞其咎!”
不置可否,林傲梅这番话,虽有些危言耸听,但是,也绝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之所以这样尽量往大的方面去说,只是想让黎郁之记个教训,做事要先想好两面的后果,谨慎瞻顾些罢了。
听完林傲梅的话,黎郁之当即吓出了冷汗,他适才有想到,梁隽成的父亲是御史,若是梁隽成伤在他手,梁御史必定会借此生出事端。但是,他没有想到,后果竟可以严重到这种地步……
“表姐……”脸色惨白求救似的望向林傲梅。他自身如何尚在其次,重要的是,他不可以牵连到表姐,姑丈,老夫人这些真心对他,帮他,关护他的人。
看得出黎郁之的后怕,林傲梅不忍心再吓他,安慰一笑道:“放心吧,没事。至少现在伤的是你,不是梁隽成。怎么说,我们都占尽了先机。”顿了顿,林傲梅又道:“郁儿,你想过没有,你被梁隽成激得气愤难平,一怒之下和他动起手来,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输了!打赢了梁隽成,事情闹大,你输了;打输了梁隽成,手受了伤,你也输了!既然和梁隽成动手注定会吃亏,又为何要做这种糊涂事呢?”
“我、我只是一时气急,昏了头了!”黎郁之咬着下唇,委屈道。无论他能否打赢梁隽成,结果都注定落败,难道,以后还遇到梁隽成来找他生事的话,对方就是再怎么侮辱污蔑,他都要打碎了牙和血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