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透过酸枝木窗朦胧的洒下些许银辉。既然要说,林傲梅便也不会说谎。且在这位祖宗面前说谎,结果恐怕会适得其反。知道苗嬷嬷在外头,不会有其他人靠近,林傲梅抿嘴思索了稍许,这才缓缓道:“不瞒世子,傲梅在此之前,和赵松赵大人,并无半点交集。但因机缘巧合,知道了赵大人一些不为人知的事,这才让赵大人在宫宴上不得不帮忙。”
她说得含蓄,詹玄羽却已经听出了意思,募然盯着林傲梅出神。不为人知?詹玄羽若有所思,猛然惊觉:难道说,小狐狸指的是赵松私贩军火一事?那她又是从何得知的?如此隐蔽的事,就连他,也是经过多方追查才确定赵松有所涉及其中的。小狐狸却只用“机缘巧合”四个字便云淡风轻的带过去了。
和林傲梅一样,轻描淡写的忽略掉这一所谓的“机缘巧合”,詹玄羽只啼笑皆非的道:“你威胁赵松?”
虽然好奇,但詹玄羽也没有问林傲梅是从何得知。林傲梅话语间一笔带过,显然,林傲梅之前所说的,不知如何解释,说的就是这件事。既然如此,那自己何必多问。就是问了,怕是也没有结果。
话说,这只小狐狸胆子可真够大的!再怎么说,赵松也是淫浸朝堂之上的人,岂是一般人说威胁就敢威胁的?不过结果可见,赵松恐怕是真被这只小狐狸威胁拿捏得死死的,这才会帮着设计林芙蓉。
林傲梅不语,俏脸上浅笑微讪,只听詹玄羽又道:“你知道赵松走私军火?”
他问的是是否知道,而不是从何得知,林傲梅点点头,算是回答。见詹玄羽啼笑皆非的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俨然褪去了平常慵懒邪魅的模样。林傲梅顿了顿,复又喃喃的道:“我原本以为,赵松不敢向任何人透漏半分。没有料到的是,赵松居然会将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杜明晦,他就不怕杜明……”
话语戛然而止,灵台骤时闪过一丝光芒,照亮了林傲梅的心扉脑海。和詹玄羽同时抬头,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相互碰撞,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
藏青色的织锦衣衫,茜粉色的渐白衣裙,一坐一立,凝神对望,皎月清辉洒下零碎银光,宛如一幅静止的画卷。本是如此如梦似幻的一瞬间,却无人得以欣赏,便连画中二人,也丝毫未觉此情此景,胜似人间万千光华!
对视不过一瞬,林傲梅便无意识的悠悠垂睑,詹玄羽却是有些不自然的将眸光移向别处,这才挤兑着道:“连《邓析子》这种生涩难懂的书都看得懂,居然到这会才想通,你这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林傲梅有些懊恼的瞥了詹玄羽一眼,却也无法辩驳。说起来,整件事,她比詹玄羽更了解其中细节,却这么久都没想透。事实摆在面前,她不得不承认,如果詹玄羽能早知道她所知道的,恐怕早就想通整件事了,而她知道得比詹玄羽要多,比詹玄羽要早,比詹玄羽要详细,居然和他同一时间想通个中矛盾。
林傲梅懊恼得直想捶胸顿足,她怎么就没早一些想到,赵松之所以敢把事情原委都告诉杜明晦,是因为走私军火一事,杜明晦也牵扯其中呢?如此一来,赵松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他和杜明晦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杜明晦又怎么会供出他呢?
自然不是说赵松在杜明晦心中的地位比林芙蓉重,所以杜明晦宁可让林芙蓉订亲也要护着赵松。而是一旦赵松暴露,那他这个太师,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赵松对于杜明晦,可以完全的交代事情原委而有恃无恐。
孰料想,此事会被林芙蓉得知,而林芙蓉在对事情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就来找林傲梅出气,将赵松告知杜明晦的事说出来,这才让林傲梅看出端倪。当然,也使得詹玄羽察觉到了蹊跷。
贯通了整件事情,林傲梅突然有些想笑。天理昭彰,林芙蓉这回,是真成了杜家的千古罪人了。若是杜明晦得知此事,不知会不会恨不得从没有过林芙蓉这个外孙女。
而且,杜明晦居然牵扯到走私军火这种大罪,这何尝不是一个扳倒杜家的契机呢?虽说她与杜家并无多大的血海深仇,但是,和杜柳清却有着深仇大恨。杜家不倒,无论她把杜柳清逼到什么地步,杜柳清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所以,若要杜柳清彻底无法翻身,杜家就绝对留不得!
如果杜明晦没有涉及贩卖军火这种灭九族的大罪,或许林傲梅会有一丝不忍。但是,杜明晦如今犯下这种罪,便是死有余辜。
此时虽想着自己和杜家没有多大的血海深仇,而当窥破了琉璃彩凤的非比寻常时,林傲梅才知道,她和杜家,便是血海深仇四个字,也不足以概论!即便是杜明晦没有涉及贩卖军火的大罪,她那一丝不忍,也会化作滔天杀意。
见林傲梅懊恼的神色不过维持了片刻,又变得沉思起来,詹玄羽没好气的道:“林傲梅,你又想干嘛?”
林傲梅回过神,双目泠泠摇头道:“没有啊!”
詹玄羽既然已经知道杜明晦涉及贩卖军火一案,过后定会加以详查,用不着她瞎操心。早知如此,她就该早点把这事都告诉詹玄羽才对!当然,前提是他不会连她也揭穿了。
詹玄羽看着她走神的样子,忍不住磨牙道:“林傲梅,你信不信本世子把宸义王那件事也加以详查一遍?”
这个丫头!居然敢把他当枪杆子使!联想前后的时间,詹玄羽也想通了,为何他们这边没有走漏半点风声,五个州县那边却会突然把军火全部销毁了。这只小狐狸,阴差阳错毁了他的计划,他都还没跟她算账呢,她就敢想着算计利用他!不吓吓这只小狐狸,他就不叫詹玄羽!
林傲梅吐吐舌头,垂头不再言语,虽说这位祖宗不会真有兴趣拆穿她去帮助林芙蓉,但难保不会为了不让她好过而刻意去拆穿她。虽然用意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所以,还是少惹他为妙。
哼!如果他真敢拆穿她,她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他好过!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对林芙蓉有多“情真意切”,纵使詹玄羽拆穿,她也并非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而有了桃花宴上的事,如果她非要利用林芙蓉往他身上泼脏水,也不是不可能!
螓首低垂,虽然心中暗自计较着,但林傲梅的姿态却是极为恭敬老实的。
以手撑颔倚着榻侧,詹玄羽看着眼前老实得如同绵羊的少女,不自觉怔怔出了神。似乎除了桃花宴,在其他时候见到她,她都穿得极为简约。就如此时,她穿着一袭茜粉色渐白的丹香纱裙,如墨青丝仅用一根鹅黄色的丝带束起,自然流泻肩头。没有璎珞流苏,没有环佩叮咚,既不敷粉,也无施胭,就似那灵山中天然雕饰的涓涓清泉,不染俗尘;又似将欲乘风而去的新荷花瓣,翩然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