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离丛林越来越远,夏果直到此时此刻才算是松下口气来,但一个人只要在
摆脱了危险,放松下来之时,原本忽略掉的疼痛感便在同一瞬间迅速蔓延开来。
背部的疼痛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右肩处不知为何,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放松下来的那一刻,开始肆无忌惮地乱窜,痛得她不自禁下咬紧下唇,即便是咬出了血也无法分散痛感。
“小果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般难看?”白团窝于她的肩头,自然能将她不似寻常的面容尽收入眼中,不由担忧地问道。
听到白团的声音,流陌也在同时回过首来,看清她苍白的面色,甚至连下唇都被她咬出血了,也不由心下一惊,“果子,你……”
话到一半,夏果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地一头往下栽去,昏昏沉沉之际,似乎有很多声音充斥在耳畔,只是都如此地模糊。
但她却能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身子在不断往下坠之际,稳稳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氤氲的冷梅清香蔓延于鼻尖,似是能驱散走她所有的疼痛感,让她安心地陷入沉睡。
“小果。”他低柔的嗓音荡入她的耳畔,叫她如何也舍不得闭上双眼,死命地想要撑着沉重的眼皮。
努力地一勾唇角,她话音极为虚弱:“师父……这次徒儿没有让你失望吧?”
没有他的帮助,她靠着自己,从黑幕林中活着出来。
“是,小果做的很好,为师很满意。累了的话便阖上眼睡吧,为师会一直在的。”他深知,每次她心下不安时,若是他在,她便能放下心来。
得了他的赞赏与保证,夏果心满意足地阖上了双目,任由黑暗将自己淹没。
柏奚慢吞吞地赶了上来,先是瞧见了自己双臂皆是鲜血的大徒儿,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两个相依相偎的师徒,眸色变得深邃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震惊于沐卿与夏果毫不避讳的相拥的流陌,忽然便被一道冷冷的嗓音打断,猛地唤回了思绪,赶忙朝着柏奚垂下首来,“是弟子的失误,才让果子受了伤,请师父责罚。”
不待柏奚再问话,沐卿已抬起眼眸,清冷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落在他的身上,话音带着明显的愠怒,但又强自压下了三分,“打扰多日,就此告辞。”
倘若对方不是自己有万年交情的好友,沐卿早已将其挫骨扬灰了,强自按捺住心内的怒火,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字字如霜,比这北极的漫天冰雪都要来得慎人。
“这次是我的失误,你要如何怪罪我都不会有怨言。但是你的宝贝徒儿如今身中剧毒,且毒已逼心,若不赶快送往我殿内医治,怕是活不过半柱香。”顶着沐卿的一身寒气,柏奚只能实话实说。
——
沐卿小心地将夏果安置于玄天冰床之上,无需他开口,柏奚便已赶忙凑了过去,先行把了下脉,二话不说便要去解夏果的衣裳,被沐卿眼疾手快地握住,语调愈加冰凉:“你要做什么?”
“废话,自然是给你宝贝徒儿治病了。她身上除了剧毒之外,还受了不轻的外伤,具体我也不大清楚,自然得要解开衣裳方才知晓。”治病要紧,柏奚怎还顾得上男女授受不亲一词,他可不想因耽搁了时辰,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而被沐卿这厮暴揍一顿。
虽然知晓此时情况危急,但沐卿还是不由微微蹙眉,松开手,却是不容置喙地说道:“我来。”
这话显然叫柏奚呆愣了片刻,而沐卿已极快地脱去了夏果的上衣,幸好里头还有亵衣,即便是露出了大片的肌肤,但最重要的还是看不到,沐卿轻扶住她的肩膀,慢慢地带起,好叫柏奚看清她到底还有伤在何处。
确定后背是被类似石块的东西重击,遗留下了一大块的淤青,但好在也不是特别严重,柏奚立马自袖中取出一小盒的冰肌膏,本想动手,却又想到方才沐卿的态度,便将其递到他的手中。
“我先为她将体内的剧毒逼出,你再为她将这药膏涂到背后的伤处。这冰肌膏乃是我北极独门秘方,不仅可治愈伤口,还能凝神聚灵,有助于患者在病中提升灵力。”
若不是此次是他理亏在先,他才舍不得拿出如此宝贵的药膏,真是心疼的都要滴血了。
完全无视柏奚痛惜的目光,沐卿不带一丝感谢之心便直接收下,将脱下的外衣重新传回去,才站起身来给他让了位,好让他进一步为夏果逼毒。
大摸是花了半柱香的时辰,柏奚才算将她体内的剧毒全数逼出体内,着实是累得满头大汗,还得要渡三成的仙力到夏果的身上,否则她便无法护住心脉,毕竟她中毒的时辰过久。
做完了这些,柏奚方才落下冰床来,吐了口气道:“接下来便是你的事了。哎,如今我倒是好生体会到了自寻苦吃的味道是如何了……”
说话间,便慢悠悠地荡出了房间,在临出门之际,忽地回过眸来,目光自沐卿与夏果之间来回看了一番,却是又叹了口气,意味深长。
立在床畔片刻,沐卿先是看了眼手中的冰肌膏,再将目光投向面色依旧苍白的夏果身上,径自落座在床
畔处,慢慢又脱去她的上衣,打开盖子,拈了些许膏药,动作尽量轻柔地往她背上的淤青抹去。
其实在柏奚将她体内的毒逼出之际,她已有了清醒的意识,只是还是一阵模糊,而后她便感觉到好像有人在脱她的衣服,紧随着后背便传来一阵凉意。
那是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极为柔和地在抚着她的后背,可这股凉意没持续多久,便忽然如火烧后背一般,痛得她不由勾起了身子。
“小果,怎么了?是为师的动作太重了么?”见原先还软绵绵地躺在他身上的夏果忽然便反常起来,他立时以为是自己抹药膏的动作过重了些,将她给弄疼了。
这话若是让第三者听去,想必定是能好一番想入偏偏,可此时屋内的两人,一个心内染了几分急切,一个还昏昏沉沉,都不曾意识到此时此刻他们俩人无论是姿势还是话语,都是如何地暧昧不已。
火烧般的感觉并一时半刻无法消散而去,她刺痛之下,不由自主地将脑袋埋入了他的胸前,噌了好几噌,似乎这般便能缓解后背的痛感。
她的这般无意识的举止显然是叫沐卿的手下顿了顿,身子也不由僵硬了片刻,但很快他便恢复自然,停顿的手缓缓挪至她的鬓发处,轻轻地抚下,“一会儿便好了,小果乖。”
他轻柔如水的话音向来能在无形中给她以强大的安慰,她上下齿畔紧紧咬在一块儿,愣是不曾唤出一声痛来。
这番涂药的过程当真是漫长又煎熬的很,好不容易才算是将药膏给涂了好,便连沐卿也不由长出了口气,慢慢将上衣穿回去,再将她缓缓安放回冰床之上。
细细地将她方才因在他胸前噌乱的散发给捋顺,安妥地别至耳后,方才打算起身离开。
“师父……”即便是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但她似乎能很准确地感应到他想要走,在他将要起身之际,忽然弱弱地唤了声。
动作一顿,他又坐了回去,眼见她强迫自己撑开双目,但大摸是眼皮过于沉重,便开始上下在打架,他不由有些啼笑皆非,“为师不走,乖乖闭上眼睛睡觉。”
“师父,我渴。”但夏果显然是不愿乖乖地阖上双眸睡觉,反是带着撒娇的语气开口道。
沐卿微微一挑眉,却依着她的话,隔空在桌案之上倒了杯茶,单指一勾间,杯几便自觉地飞至他的手中,再将她缓缓扶起,依靠在自己自己的身上,就着杯几,慢慢地往她口中喂入茶水。
虽然夏果在凡间已有好一段时间,但对于这加了茶叶的水着实是毫无喜感,相比之下她更情愿只喝白开水,但这毕竟是师父大人亲自喂给她喝的,便算是苦到掉渣,她也是一滴不剩地全数饮了下去。
待到杯底见空,夏果方才嫌苦地吧唧了几下嘴,踌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师父,方才我做了个梦。”
“唔,小果梦到了什么?”第一次听夏果会提及她梦境的内容,沐卿顺着她的话,带了几丝好奇。
但她却并不急着回答,反是回过身来,深深地望入他清寂如潭的眼眸中,彼时,他的眼帘之内只倒映了她一人的身影,似是全世界只她一人入了他的眼。
头一次,在两人目光交接之下,她大着胆子,伸手搂住了他,清楚地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愕然,但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由着她将脑袋埋入他的衣衫内。
“没什么,就是个噩梦,徒儿有些害怕。”她如是说着,尽量将自己的声线控制在平常的音调。
她简直无法去回想,在那个梦境之中的每一幕,似乎若是一想起来,眼前这个被她紧紧抱住之人,便会立即随风飘散。
所以,不过便是个噩梦吗,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他依然在自己的身畔,从未离开过。
虽然她的声线控制的很好,虽然她什么也不曾严明,但能让她说出害怕,并且会主动钻入他的怀中,其中的缘由,他似乎有些明了,眼底闪过一丝暗淡,却很快便沉寂了下去。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如碧水般温存的话音回荡在她的耳畔:“为师知道。”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不过只要他在,他便不会让她害怕无助。
只要,他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