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来,每次看到他们,斐亚然都无法抑制心中日渐浓重的焦灼。
小绿便是在这个时候,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姿态,出现在斐亚然眼中。
斐亚然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安斯老师那天,是自己厚着脸皮,把这个一会儿摸他屁股,一会儿又调皮地搔他脚心的大叶子,要到手里的情景。
就连安斯老师那时略微犹豫的沉默,都在他记忆中越发分明。
那时他还不懂那犹豫是因为什么。
幼年不良于行的时候,他总是把小绿当成代步工具阿拉伯飞毯,带着自己在精灵王宫中进进出出;
到能够稳稳走路之后,小绿便开始充当他力有不逮时的搬运工;
再后来,随着他对魔法的掌控越来越熟练,再也不需要小绿的任何帮助后,这个一直被他当做安斯老师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经常性被他遗忘在脑后的小宠物,便开始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坠在他的耳垂上,安分守己地充当起没有存在感的微小装饰品。
但现在。
屏息注视着从而侧飘到自己身前,周身闪着微光的小绿,斐亚然心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为这个后知后觉到的真相感到震惊,还是该为安斯老师在见第一面时,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自己,而感到温暖和惊喜——
那本是一片只有指甲大小的光秃秃的叶片,现在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叶柄处一路向下蔓延,渐生出无数细嫩的四通八达的枝干、纤细而又坚实的树身、以及发达粗壮生机勃勃的根系,原本的叶身,也渐渐化为郁郁葱葱苍翠欲滴的细小叶片——除大小不同外,完全就是已经消亡多时的生命之树的翻版。
完全改变形态的小绿,就那样安静漂浮在斐亚然的面前。
终日游荡在艾泽拉斯无枝可依的精灵精魂,在那个瞬间不约而同都停顿了一瞬,而后,仿佛终于找到了灵魂归所,化作万千流光,流星般划过艾泽拉斯的天空,纷纷向这里聚拢。
地上的精灵们无声仰望着这壮观的一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飞舞流光所卷起的风中,却隐约传来了欣喜和希望的味道。
原本就打算来找斐亚然的星轨,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短暂的怔愣后,早就感知到那些光团是什么的星轨,眼底猛地一亮,瞬间踩起风系魔法,向西天边巨大的金色水晶飞去。
流光汇聚之处,整个天边都被染成了炫目的银绿色。
星轨赶到的时候,眼看着最后一缕流光融入到巴掌大的树身中。
在看到那巴掌大的小树,竟然与生命之树像是从一个模子中印出来般毫无二致后,见多识广从来冷静无比的星轨,都不敢置信地结巴了——
“这……这难道是……?!”
轻轻点头确认星轨的猜测,斐亚然忽然觉得眼中有些酸。
他无声望着小绿身后于水晶中安静沉睡的安斯老师,几乎想要亲口问问这个男人,是不是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所以才会把小绿交到他手上?
也或者这一切不过是个奇迹般的巧合,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眷顾精灵一族,让这自创|世之初便存在于世的神眷种族,得以延续他们的骄傲?
但无论因为什么,他都从心底里感激安斯老师,感激他把精灵一族最后的希望,亲手交到自己手上。
星星点点的银绿色光辉,自幼小的树身上纷扬飘落。
小绿还太过幼小,这次强行化为生命之树,对它本就是个极大的负担,在它变幻的过程中,斐亚然也察觉到了它的勉强。
而在吸收万千精灵的精魂后,力量已经完全饱和的小绿,便开始陷入沉睡。
生命之树究竟如何为精灵进行轮回,斐亚然并不清楚,所以只能暂时把小绿蕴养在帮会领地的唱晚池上,由早已经与不老泉和净化之水融为一体的唱晚池水,慢慢滋养这个承载着无数精灵魂魄的幼小生命。
如此,游荡的灵魂终于有了归宿。
虽然眼看着新生的生命之树消失在斐亚然手中,星轨却并没有追问他把生命之树藏在了哪里。
对于翡翠身上越渐繁多的秘密,事到如今,星轨已经完全不打算再去挖掘。
经此劫难,星轨已经彻底抛却身为新生精灵那点刻意保持的青涩,彻底恢复成千年前杀伐果决的精灵将军拉斐尔,在精灵一族高层全数覆灭的现在,熟练稳妥地安排起族内的一众事宜来。
对此,斐亚然不是没发觉,确切地说,从他当初看到星轨手中那把熟悉的长|枪时,就已经发觉到了星轨曾经的身份。
不过,直到后来星轨梳理好体内魔力,发色眸色再度恢复成木系精灵的模样,两人也依旧对此心照不宣。
在经历那样全族几近倾覆的悲剧后,无论是星轨曾藏于心中的淡淡情愫,还是斐亚然那些不能言说的强行压抑的情感,在此时此刻,都已经不再重要。
他们都明白,即使艾泽拉斯得以重建,精灵一族,也再无法回到往日的荣光。
更何况——
“生命之树现在的模样,根本没有孕育新生精灵的能力。”
星轨活了太久,即使现在还尚未踏上皇阶,但论起对力量的感知和掌控,如今的整个精灵族,都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在见到新生生命之树,经历短暂的欣喜后,他不得不对斐亚然道出这个严峻的事实。
斐亚然闻言,心中却再激不起任何波动,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些天,他一直不断在思考,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起,一直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半晌后,他问了星轨一个问题——
“对于蓝斯,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