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卫小姐生来体寒,又因饮食不当,造成气血两虚,这原不是什么大病,待老夫开几帖药,照方子吃一段时间,好好补养,便可无恙。只是这冰镇的东西可万万不能再吃,还有……癸水来期不能淋雨受冻,若是着了风寒落下病根,可就难治了……”常大夫带着王佐去开方子,说话间不免又多看了卫嫤两眼,脸上尽是狐疑。
关于卫小姐与予聆公子揩手为曹小国舅断案伸冤一事传闻颇多,为了攀附相门,王孙贵胃亦是趋之若骛,就连烨郡王都动了这门心思。但世人皆知卫小姐对予聆公子一片痴心,俱以为自己全无胜算,却不想此时此地,卫小姐却与王沛臣的儿子出双入对。而且两人还举止亲密,打情骂俏,分明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令人好生诧异。
王佐将常大夫拉至一边,低声问道“大夫,能否借一步说话?”
常大夫:“王公子但说无妨。”
王佐与常大夫步进偏堂,轻声问道:“未知这体质偏寒者……是否影响生养?”
常大夫未料到他会关心这个,不觉一惊,便忍不住多看了卫嫤两眼,谨言道:“体寒者可以好生调养,若不致宫寒,应当无恙。”
王佐侧身,从衣袖里掏出一物塞进常大夫手心,继续道:“谢常大夫提点,今日之事还望大夫替我守口如瓶,佐不胜感激。”
那边卫嫤看两个男人缩在屏风后唠叨个没完,早已经不耐烦,她从椅子上溜下来,缓缓提气,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口。看一眼院子,见几位老仆都不在场,便放了心。
她顺了顺衣上的褶子,便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王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他就这样目送着她蹦蹦跳跳地出了大门。
还是个孩子……他于心里微微一叹,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卫嫤常年随予聆在北营走动,城南来得少,而要说认真打量这块地儿,今天还是头一遭。
王佐的宅子位置还算不错,对面就是大才女苏子墨的住处,两人同入诗社,同进同出,不可谓登对,只不过想想苏子墨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再想想王佐的家境,料知这苏子墨也看不上这路货。苏子墨行为处事相当要强,非一般女子可比,要说妄图想要扶摇而上直达圣听者,从南门排到北门也轮不到她卫嫤。她是多么纯洁善良一孩子啊,从断案之初就只想着救人。
“哎,也不知道予聆那儿查到什么没……”
经过昨天一场大闹,她跟卫梦言已经彻底玩僵了,这老东西够狠,拿不住她就绑着下人出气,竟想逼着她就犯,而她偏偏又很吃这一招。她也想一走了之,因为就算没有她,箫琰他们也未必会过得有多糟糕,可是……她就这样眼睁睁眼地看着卫梦言左右朝政?打压忠良?现在左右相连成了一条线,她就再也不会相信卫梦言是刚正不阿的了。加上瑶州铁矿一事,她更有理由怀疑这老儿心思叵测。眼下,乖乖在回左相府才是明智之举。
不知哪家的墙里有人和着胡琴牙板唱得缠绵:“送郎送在大路西,手拉着手舍不得。懒怠分离。老天下大雨,左手与郎撑起伞,左路手与他拽拽衣,恐怕溅上泥,谁来与你洗……谁来疼顾你,哪一个照顾你。”
只是寻常的情歌小曲。
这歌儿卫嫤以前也曾听箫琰唱过,只不过那时也没那么心思,可现在想想予聆,还真是心酸莫名。恐怕溅上泥,谁来与你洗……别人也许不知道,予聆是世间最贤惠的男人,她以前的衣服可都是由他来洗的,直到长大了来了癸水,两人才相互妥协了。只不过身上衣物要是脏了,破了,最后执起针线的还是予聆,她那手艺正如满扶城传言的那样,根本就看不得。
那小曲儿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卫嫤听着听着,居然还听出些伤感来。
“姑娘,请问大理寺是不是在那儿?”炎炎烈日下,一块巨大的阴影股下来,将卫嫤窈窕的身子全数罩住了。
“啊嗯……”卫嫤心不在焉地享受着这片刻的阴凉,懒洋洋地答了一句,连头也没抬一下。
“谢姑娘不吝相告。”头上丢下了这么一句,乌云般的影子就这样飘走了。
卫嫤抬起头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王佐提着一串黄皮药包,慢慢地踱出了门。
他薄唇平直,看起来还是那样不苟言笑,被太阳一晒,乌秋秋的脸都像要化掉了。
王佐看卫嫤没有立即离开,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卫小姐还真是守诺之人,说不逃,就不逃。”经历了前番磨擦,卫嫤感觉到王佐并不如想象中那样死板,他也懂得调笑,只是比起箫琰来,太不带爱相。
“你那宅子里鬼气太重,我只是出来透个气,顺面来听听小曲。”卫嫤想要过去找予聆,肯定不是这种时候,相形之下,她现在更想知道王佐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好端端地带她来看病?呵……搞什么猫腻儿?
王佐自是讳莫若深,听她说这么说,也只是笑笑,将药包拥在怀里,倚在了门边一起。
卫嫤被他闹得全身不痛快,此时再听那情歌里的词,更是全身都像长了刺似的。
“扫兴!回府!”眼见着完全没有了兴致,她撇下他,转头向马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