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眯着眼睛在风沙中辨认了个方向,陡然拔地而起,向已经倒塌的窝棚飞奔而去。巨型蟾蜍应声追在后边,他们俩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到达了窝棚的废墟旁。我哥匆匆忙忙刨了两下土,便又采取刚才的措施,憋着气不让那蟾蜍发现。蟾蜍此时已接近暴怒,头脑也不像刚才那么清楚了。突然失去了目标,它竟像疯了一样冲进了风沙之中。我哥猜它肯定待会还会回来,不敢耽搁,赶紧继续刨土。他先挖出了枕头后又挖出了被子,连放在床头没看完的那本书都挖出来了,可就是没挖到猎枪。蟾蜍冲出去又冲了回来,嘴角淌着血,差一点把我哥撞翻在地。我哥堪堪避过去,手在地上乱抓,突然,抓到了那杆冰凉的猎枪!我哥习惯在枪里留一颗子弹,这时候只管拉枪栓上膛,然后扣动扳机,冲面前的黑影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得不是特别准,不过因为距离近,偏也没偏到哪去。风沙之中只听巨型蟾蜍厉声嘶吼,整个身子,瞬间缩成了脸盆大小。我哥想起自己头上还扣着个脸盆,于是便顺手摘下来,扣住了那只蟾蜍。周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味,风大,一会儿也就吹散了。我看我哥咽了口口水,马上颠颠儿地去给他倒水。倒完水回来我问他,再后来呢,那蟾蜍你怎么弄的,炒来吃了吗?齐方在背后推我的后脑勺,说你小子是不是饿晕了,什么你都想到吃!
我哥说他用符咒暂时镇住了那东西,不敢再送到清真寺去,只能带着它,去了一趟四川。在四川我哥有个认识的道士,那东西最后是由他处置的。这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落了幕,我哥也没想到,时隔多年,还会再看见那个东西。鬼市上卖的那个所谓的地生胎也有一层像糖衣一样的外壳,另外,要仔细闻的话,也能闻到它身上有股酸腐味。这都和当年的情形一样,再加上地生胎出自新疆,我哥由此判断,这两者应该是同一种东西。我说那你买下它又怎么处置呢,总不能再去一趟四川,再把它交给那个道士吧?我哥没回答我,慢慢地喝了口水,好像在想什么事。
六七点钟的时候我又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银行也应该上班了。我爬起来打算去叫我哥,定睛一看,房里哪还有别人。我哥和齐方又不知道哪儿去了,不会是看我没醒,撇下我自个去银行去了。我跳下床发现房门竟然没关,门外回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我便听见齐方在喊:“卧槽这他妈什么味啊!”我心说他们这是没走还是刚回来,也往门外走,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齐方他人就在门口,拿手捂着鼻子,看向最角落里的那个房间。我哥则已经到了那间房门口,也捂着鼻子,反手在门上敲了几下。没人应门,我抽了抽鼻子,并没有闻见什么异味。我奇怪地扭头问齐方,你闻见什么味了,我怎么闻不到?
齐方没听见我从房间里出来,被我吓了一跳。他捂着鼻子声音也变了,说臭啊!这楼里有一股恶臭!他看我好像不为所动,咦了一声,放开手闻了一下。闻完他那脸马上就绿了,干呕了好几下,指着我说:“老七你鼻子没毛病吧,这么臭你都能忍?”被他这么一说,我好像也闻到了一股臭味。像是没冲干净的茅房,还夹着点狐臭的感觉。不过味道并没有齐方说的那么夸张,为了和他保持一致,我也只好捂住了鼻子。我问齐方我哥那是在干嘛呢?齐方回答说,这都快十点了,卖地生胎那家伙还没来交货。他说他住的204房,你哥过去看看他是不是睡过头了。
齐方正说着,我就看我哥毫不费力拧开了204房的门。门里面没有人,像是根本没从里面上锁。我哥冲我们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进去看看。齐方忙喊等会我们也去,一把拉过我,顺着回廊就往204跑。我哥等我们快跑到了,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踏进了门里。我一口气还没喘完,就听他在门里大声叫道:“林柒,齐方,你们不要进来!”齐方刹车很快,一脚就站住了。我还又向前冲出去一段,才停下来问,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我哥又喊了一声,声音被一阵玻璃碎裂给盖了过去。我一急,怕我哥出事,不顾一切就要硬闯204。齐方没能拉住我,只能眼看着我往前冲。
冲到204门口,我才闻到齐方说的那股恶臭。那味儿简直没法形容,熏得我当时就手脚发软两眼发昏。我一把扶在204的门框上,再也迈不出去半步。这时我哥竟然从门里闪了出来,正好和我撞了个满怀。我想叫他,一张嘴,哇地一声就吐了。这一吐又正好全吐在我哥身上,他也不嫌恶心,拽着我便往回跑。等到离204足够远了,我才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我问我哥那房里怎么了,我哥说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死在里面了,满地都是碎肉。齐方问那看没看见卖地生胎那人,不会死的就是他吧?我哥还是说不知道,又说房间窗户是开着的,从那可以往外跳。齐方一琢磨,说你的意思是,那人跑了?钱还没到手他跑个什么劲?而且你说有东西死那房里了,我闻着,怎么一点都不像是腐尸的味儿?
我们仨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很快,那股恶臭便弥漫在了整个旅馆里。就连前台的小姑娘都闻见了,站在楼道口喊:“怎么这么臭?谁啊,不注意卫生!”她喊完过了一阵子,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踏着步子上了楼。看那人的做派,走起路来双手抱在胸前,也不像什么善茬。路过我们房门口的时候他朝里看了一眼,接着,便径自朝204走去。他也跟我哥一样,先敲门。不见有人应答,这才去拧那门把手。门一打开,我就看见一股*成灰白色的气体,从房间里冒了出来。那老板被那气体冲了一下,却竟然只皱了皱眉,连鼻子都不捂就走进了房间。我一秒钟一秒钟数着,过了差不多三分钟,那人才从房间里出来。此时他手里多了个黑色塑料袋,看样子,像是每间房里必配的垃圾袋。中年男人站上回廊,冲楼下喊道:“小林,你打个电话给邹先生!说店里出事了,请他有空过来看看。”
听到小林,我还以为他喊我呢。直到前台小姑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我才知道原来她也姓林。小林打电话去了,老板把他手里的垃圾袋,随手往天井里一扔,然后看都不看就往楼下走,再次路过我们门前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看着我们仨。他那眼神挺奇怪的,很平缓但却感觉很有力。我被他看的心都虚了,这才听见他开口说:“几位客人,不好意思,我们店里出了点事。”齐方还捂着他那鼻子,说我们知道,这不都闻到了吗!老板笑了一下,接着又说:“你们几位,刚才是不是进204那屋去了?”
我看了看我哥,心里正在想这人为什么要这么问。突然就听齐方答了一句,说没有没有,都他妈臭成这样了,我们还进去干嘛?老板笑眯眯地抱着手,说没进去就好。几位什么时候退房?要还打算再住下去,我叫人上来,给你们这屋除除味。齐方一脸的嫌弃,指着我哥身上的衣服说:“你们这味都把我朋友熏吐了,现在才来除味有什么用?”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还有这茬,叫我哥赶紧换身衣服,别被我给恶心着了。我哥没动静,直挺挺地站着,眼神停留在那老板的两只手上。他那俩手一直抱在一块,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八根手指头。那八根手指头的长短粗细也都大体正常,不知道我哥究竟对什么感兴趣。
那老板看过了我哥的衣服,连声说服务不周,是我们的错。要我看你们几位的房钱就不用结了,全当是店里对你们的一点点补偿。他说完转身背过手,我才发现他两只手都没有大拇指。在巴掌根的位置上还缠着纱布,好像那俩大拇指,是新近才被剁掉的。等那老板走出门去,齐方便去把门关了。他拿手在鼻子跟前挥,说完了!现在鼻子里除了臭味,什么味都闻不到了。我问他你刚为什么说我们没进过204,齐方说,你看不出来刚才那家伙不是善茬吗?要让他知道你哥进那房看过还带出来点东西来,光和他纠缠,就要费我们不少的力气!我一听,说啥啥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哥从那屋里带东西出来了?齐方讪笑着说你还不信?你哥要不是为了拿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匆忙之中打破人家的镜子!还有,你没发现他都回来多久了,还没把脏衣服脱了。你当他是真喜欢穿一身被你吐过的行头,站在这和我们耍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