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浓闻言感到很头痛:“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你和她同是掌权者,一定能理解她的想法。”
姜王后引燕军入境,后又自尽,自然是有她自己的算计。但聂星痕觉得,微浓初初对政事军事感兴趣,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些黑暗面,最好让她自己去感受。
这般一想,他决定隐瞒那些负面的想法,肃然道:“姜王后身为掌权者,为了责任可以随时牺牲性命。”他指了指自己:“就好比我,为了燕国能够舍弃一切。”
微浓的眼神有些异样:“你真是这么想?”
聂星痕摇头笑叹:“你不要把我想得太糟糕,到了这个位置,有了一定高度,人的觉悟也会随之提高。”
微浓似乎明白了一些:“那姜王后不出兵抵抗,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姜国?还是楚国?”
“是为了姜国,也是为了她自己。”聂星痕毫无保留传授心得:“她若不让燕军入境,就要看着姜国被宁国吞并,她就会成为卖国贼;换言之,她让燕军入境,引得燕宁交战,至少是保住了姜国。比起被废黜,我想她更不愿意做姜国的千古罪人,所以她宁愿让燕军入境,自己去背负骂名。”
微浓听到此处,也悟出了一些道理,不禁叹道:“看来我是误会她了。”
“你没有误会,的确是她私心太重,才致使姜国败落。”聂星痕安慰道:“楚瑶一生骄傲,让她去宁国寄人篱下,她宁愿选择去死。一不拖累云辰,二能保留尊严,三能获得姜人原谅。”
微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还是太肤浅,把你们想得过于简单。”
“你能想到这么深的问题,已经很难得了。”聂星痕忍不住赞道:“多少人当了一辈子宗室,做了一辈子的官,也未必能想明白这些。”
这话在聂星痕看来是极度褒扬,因为他需要这种觉悟的妻子。而在微浓看来却不是,她忽然之间情绪低落,自嘲地笑:“我还是更愿意当一个无知的升斗小民。”
“那你这辈子不可能了。”聂星痕顺势朗笑:“升斗小民能想出‘抗宁援姜’的妙计吗?若不是你出的点子,我们与宁军还在艰难对峙之中,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微浓连忙否认:“这并不是我想出的法子,是国策,国策!”她边说边指了指角落的书。
聂星痕看到那两本书,便想到中秋那夜两人的对话。微浓是心甘情愿把三十卷奇书给了他,也是主动提出要与云辰划清界限。这是他最乐于看到的事,而从那天开始,好运气便连绵不断地涌了过来。
谁说她会克他?她明明是在旺他!
近段时间,他和明尘远有意散播微浓是废后的消息,并将“抗宁援姜”的计策推到她头上,兼之前些日子她改良了军中伤药,后来又指点他找到藏书……她的种种美名,早已在燕军之中迅速传播,如今将士们提起“废后暮氏”,无不伸出大拇指夸赞,微浓已成为了他们口中的仙女。
或许不仅仅是仙女。
这些日子以来,他时不时地就来找微浓,根本不避讳外人,就像今夜一样。他们会一起用饭,一起谈论三国局势,在将士们眼中,他们俨然已经出双入对。下一步,他会顺势废除那道贬斥她的旨意,再将她召回京州,大加封赏。
燕人本就开化,弟娶兄嫂也没什么不能接受,更何况,微浓还担着长公主之女的名声,是他名正言顺的“表妹”。他可以把朝中所有的反对之声都压下去,他可以让所有人都赞成这桩婚事。
但前提是,微浓自己得愿意。在这件事上,他仍需努力。
然而微浓像是没注意聂星痕的心思,她只是怔怔瞧着那两卷摊开的藏书。她觉得很好笑,一年多前,她和原澈、云辰一齐分配藏书时,还对此一丁点都不敢兴趣。但如今,她却不由自主想要翻看这些藏书。
尤其这次随燕军行进,她一路经历了行军打仗、救治伤员种种,更是体会到军中艰辛,似乎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不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王者的附属品,而是真真正正地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想到此处,微浓主动开口说道:“这三十卷奇书当中,有六卷医书、四卷占星之术、十卷奇门遁甲、五卷八卦推演、五卷兵器锻造之术……”她顿了顿,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我想过了,日子不能再这么荒废……我想学医。”
“学医?”聂星痕闻言很诧异:“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我也是这几日才决定的。”微浓坦诚道:“在孔雀山上,我因缘际会救了原澈,后来到燕军大营改良伤药,也跟着军医学了不少药理,其实我自己很开心。而当姜王后死去的时候,我又觉得很无力。”
微浓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很迷茫,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也荒废了很多时日。直至最近碰了医书,我才终于有些动力了。”
“你的动力是……救人?”聂星痕不确定地问。
“是救人,也是自救!”微浓眸中闪着某种莫名的光泽,近乎恳求一样看着他:“我不想继续漂泊,也不想活在过去,不想玩弄权术,更不想做你后宫的女人……我只想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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