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未时。京畿大牢。
当踏入这座牢房时,微浓觉得有些讽刺。她来的是京畿大牢,找的却是现任京畿防卫司指挥使,原本是这座牢房的掌控人,而今却变成了牢中人。
她说不清自己为何想见陈功,她并不认识他,甚至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人。但想到他和云辰的牵扯,还有这个名字,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于是,便想过来求证一番。
许是原澈事先交代过,牢头什么都没问,狱卒也很有眼色地开了牢门,站在一旁等着。
钥匙开启门锁的那一刻,微浓下意识地往里打量了一眼。毕竟陈功还没被剥职,狱卒们也不敢怠慢,这间牢房虽小,却干净整洁一应俱全。微浓从狱卒手中接过一盏烛台,缓慢地走了进去。
牢内双腿盘坐的中年男子听到动静,微微回首,然后,目光便似钉在了她身上。
昏暗的烛火下,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微浓眼帘,并着数年前的回忆齐齐跳了出来,令她无从抗拒。
有些心酸,有些欣慰,有些意料之中,也有些喜出望外。
是陈功折。当年云台宫的一等侍卫,楚璃的心腹,也是护送她逃离楚王宫、躲过搜查的恩人。
微浓张了张口,想要唤他一句,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想起此刻的诸多不便,遂还是保持了沉默。
反倒陈功折显得很坦然:“娘娘。”他从木板床上站了起来。
微浓抿唇迟疑片刻:“您这么喊我,不怕泄露身份?”
毕竟如今他和云辰有私,而自己又是楚太子妃。这句“娘娘”一出口,几乎就将云辰的身份板上钉钉了,宁王和祁湛都会抓着不放的。
但显然,陈功折并不担心,反而笑道:“二殿下说了,既然都暴露了,就不用藏着了。”
“所以……你们已经认了?”
“认了,”陈功折缓缓笑道,“横竖就是一死,家国亡后还能苟活这么几年,已是偷来的命。”
微浓闻言不禁悲从中来,想到当年的燕楚之战,忍不住道:“抱歉。”
“不关您的事。”陈功折反过来安慰她。
“当年……我还以为您已经……”微浓一直没有忘记他的大恩:“您救过我,我欠您一条命。”
“奉命办事,不敢居功。”陈功折对微浓伸手相请:“娘娘请坐,牢房简陋,望您不要介意。”
生死关头,面对如此境地还能安之若素,微浓是真的佩服陈功折。她放下烛台,落座在牢内唯一一把凳子上,竟不知自己该再说些什么。
安慰?他不需要。承诺?她目前还给不起。追问他这些年的经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也许这般安静地叙叙旧,对彼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微浓正斟酌着该起个什么话题,便听陈功折已开口问道:“听说您如今是在魏侯府上?”
“连您都知道了。”微浓显得很平静。
陈功折沉吟片刻:“您不该搅合进来。主子他在天有灵,也不会想看到您卷入其中。”
微浓没有接话。
“不过,“陈功折顿了顿,“听说您一直在追查主子的下落,还错把二殿下当成了主子,其实大家都很欣慰。”
微浓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主动说道:“我欠您一条命……既然知道您还活着,我是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的救您的。”她斟酌着该如何说出口:“我与王太孙原湛还算有点交情,明天我就设法去找他。”
陈功折是楚国旧臣,和云辰这个楚王室后裔不一样。即便两人背地里有什么图谋,陈功折至多算个从犯。真要杀,先死的必定是他;真要救,能救的也会是他。
陈功折闻言蹙眉,继而大喜:“那二殿下呢?”
微浓不欲多谈,垂眸:“我没这个能力。”
陈功折的表情一下子沉了。
微浓想了想,又道:“其实目前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姜王后出面。真要上升到两国邦交,宁王就不会轻易大开杀戒了。”
陈功折苦笑:“那您是不了解宁王这个人。如今宁姜两国看似联盟,实则姜国处于臣服位置,处处落在下风。此事不牵扯大公主还好,一旦牵扯进去,宁王必定怀疑二殿下是和大公主串谋,想要颠覆宁国政权。”
这次轮到微浓蹙眉:“您的意思是,云辰打算把责任自己担了?把姜王后撇清?”
陈功折“嗯”了一声:“这是最好的法子,能将伤害减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