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是指楚环的事,我承认。”聂星逸没再为自己开脱。
“最卑鄙的,莫过于你登基的手段。”微浓又添上一句。
聂星逸神色瞬间沉郁黯然:“你以为我想吗?得知自己的身世,我比任何人都难受。”
“你何时知道真相的?”微浓顺势问道。
聂星逸默然片刻:“是今年六月,丁久彻看上楚环的时候……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我本来就时常担心太子之位不保……当我知道自己不是父王的骨血,我真得很惶恐,我想拉拢一切能帮到我的人……”
“于是你为了拉拢丁久彻,硬逼着楚环嫁给他?”微浓冷不丁地插话。
聂星逸面露一丝痛楚之色:“我也不想,但我没法子了。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但那几日……我根本没有心思处理这些。你说我为丁久彻父子开脱,我承认,可我当时真得很乱,很消沉,无暇顾及这些事。”
忆起那段经历,聂星逸到如今都是心悸,有些不能相信:“所以……你自作主张,当众逼我处置丁久彻,我很着恼,一怒之下给了你一巴掌。”
“原来你还打过我。”微浓语气淡然:“我已经忘了。”
“我从不会打女人……如今你总该知道,那段时日我为何会反常了。不是因为监国而狂妄,是因为身世。”聂星逸阖上双目:“那段时日我很多疑,患得患失,总是梦见所有人弃我而去,让我身败名裂……”
“不要自我开脱,你已经变了本性。”微浓直白斥责:“你杀了你的父王,软禁了你的兄弟。甚至你寿宴那日遇刺,还拉我替你挡刀。”
这也是聂星逸最不愿回忆的一段经历,他捂着伤口的位置,面上悔恨之色显而易见。
“要传御医吗?”微浓冷眼旁观。
聂星逸摆了摆手,自榻边拿起一瓶药丸,干吞了几粒,才缓过神色:“拿你挡刀,是本能,我……抱歉。”
微浓看了看他手中的药瓶:“你也是因我才受的伤,我算是报过仇了。”
一提及这个话题,岂料聂星逸又沉吟片刻,道:“你若真想离开这里,此事倒是个机会。”
“你肯帮我?”微浓起疑。
“只要能让聂星痕不痛快,我都很乐意。”聂星逸勉强笑了笑:“那天你将我踹下丹墀,刺客因此得手,许多大臣都瞧见了。直至如今,也有人传言你和刺客是同伙,是聂星痕将传言压了下去……”
聂星逸咳嗽了一声,捂着伤口虚弱续道:“我可以下一道废后的旨意,说你巫蛊附身乃至失德,让你名正言顺离开京州城。”
“废后?”微浓有所顾虑:“那长公主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如今这个情形,你觉得长公主还会在意面子吗?”聂星逸反问。
“你就不怕聂星痕恼你?”微浓又说出最关键之处。
“因此,我需要一个人襄助。”聂星逸缓缓笑了:“明淑妃,出来吧!”
微浓乍然一惊,看向卷帘之后。果然有一道明媚身影莲步轻移,款款迈步出来,朝微浓行礼道:“如今要见王后娘娘一面,臣妾还得偷偷摸摸的,真是不容易。”
微浓对明丹姝十分反感,见她出现在此,更加觉得恶心,忍不住讽刺:“你究竟是谁的人?”
明丹姝笑而不答,只道:“不管臣妾是谁的人,能帮到您不就行了?”
微浓警惕地看向她。
明丹姝明白她的意思,再笑:“您放心,臣妾可不敢害您。这万一被殿下查出来,臣妾还能活命吗?臣妾只不过……是想助您一臂之力而已。”
“怎么助?”微浓仍旧不肯信任她。
“前天,王上拟了道旨意,册封殿下为‘摄政王’,过完年便将朝政大权正式移交。”明丹姝笑意盈盈:“这道旨意如今就搁在圣书房,连玉玺都盖好了。以殿下对您的宠爱,偷换它也不难。”
她话音刚落,聂星逸已从榻上起了身,又缓慢地弯下腰,从榻底抽出了两道明黄绢帛,递给微浓:“这是我今日拟的,前文没变,唯独后头加了两句话,你看一下。”
微浓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果然,两道旨意开头一致,都是册封摄政王。而后面各自加了两句不同的内容,给了她两个不同的归宿。
“你选一个,盖上玉玺,去圣书房换掉原来那道圣旨即可。”聂星逸又咳嗽了一声:“若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内容变了,神不知鬼不觉。”
明丹姝也附和道:“娘娘不必着急。明年三月才宣布圣旨呢,您还有两个月的功夫。”
“看来你们都想让我走。”微浓握住两道明黄绢帛,笑了笑,语焉不详。
“我说过了,只要能让聂星痕不痛快。”聂星逸也笑:“有生之年,我只在一件事上赢过他,就是娶了你。如此,我总也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
“还有,”他面上是死心与绝望,或是如释重负的平静,“是我强迫你嫁的,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补偿,希望你能接受。”
微浓攥紧手上的东西,垂下双眸,不置可否。
“娘娘放心,无论此事成功与否,臣妾都会制造一些蛛丝马迹,将此事推到您一个人头上。”明丹姝也适时添了把火:“臣妾与王上,‘从未’参与过此事。殿下也不会迁怒旁人的。”
微浓仍旧不语。她该怎么说?原本想要离开的决心,因这二人的怂恿而迟疑了?
夜微浓,你在犹豫什么?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明丹姝见她一直迟疑不决,心里头也着急起来:“娘娘还不知道吧?其实您中的毒并非无药可解。殿下身边那个姜国蛊医说过,可以带您去姜国试试。是殿下舍不得您,一直不肯松口罢了。”
她漫步走到微浓身侧,压低声音劝道:“您这一离开,便可直奔姜国解毒。从此九州辽阔任您畅游,岂不快哉?”
“我无意与你相争。”微浓一语戳穿她的私心。
明丹姝表情一凝,不愿承认的难堪涌上心头。她切切地笑了一笑,到底还是撕破了脸面:“可是,你一直在争,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太子妃的位置,王后的位置,聂星痕心上的位置……她明丹姝想要的一切,都输给了眼前这个女人!一个野种,一个假公主,一个出身下贱的寡妇!
怎能甘心!
“说我嫉妒也好,吃醋也罢,总而言之,你走了我才能安心。”明丹姝依稀带着恨意,贴近微浓的耳畔:“你再不走,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微浓默默听着她近乎宣泄的敌意,面无表情道:“只能说,我们八字不合。”
“岂止不和,天生相克呢!”明丹姝冷笑。
微浓仍不表态,只是转身望了望紧掩的殿门,问道:“魏连翩知道此事吗?”
“她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聂星逸流露出几分感慨之色:“患难见真情,我虽失去一切,却得到了一个真心相待之人,也算一点慰藉了。”
他说着,神色又渐渐柔和起来:“你走后,我想将她扶正。即便我成了傀儡,只要能在燕王的位置上坐一日,她便一日是我的王后。”
听闻此言,微浓看了一眼明丹姝。后者此刻已收起妒火中烧的模样,对聂星逸敷衍一笑:“恭喜王上终于觅得知心人。”
“恭喜。”微浓亦是说道。如此也好,将魏连翩的所作所为永远地隐瞒下去,聂星逸有生之年必将视她如珍宝,对她呵护备至。
话题就此岔开了。但明丹姝的来意,可不是商量魏连翩的前程。她见微浓迟迟不肯答应离开,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不必她亲自动手,她有帮手。
她朝聂星逸使了个眼色,后者终是无奈地蹙眉:“青城,那天你用峨眉刺杀我,是怀疑我动了楚王吗?”
微浓心头一沉:“你什么意思?”
聂星逸叹了口气:“当天楚王来找我,说是想将楚环送回楚地安葬。我因为恼你,便顺口斥责了他。我当时想着,此事必定会传到你的耳朵里,我等着你来求我。”
他似是无力支撑身躯,虚弱地靠回榻上:“你想想,我当时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哪有心情找他麻烦?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意在逼你向我认错。”
“照你所言,楚王堕马真的只是意外?”微浓质问。
“堂堂永安侯,就算再无权无势,也不至于府中马匹松了铁,都无人发现吧。”聂星逸点到即止。
微浓霎时变色:“他虽然卑鄙,但还不至于。”尤其,聂星痕知道楚宗室在她心中的地位,他怎么可能对楚王动手!
“你还是太天真了。”聂星逸摇了摇头:“你想想看,楚王死了,引起你我之间的误会,最得益的人是谁?”
一句话,令微浓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