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平日精明过头的师爷恼火地架着霍秀才离开巡抚衙门之后,那是想破头都没想明白。而汪道昆在书房里听得清清楚楚,等人一走就笑骂道:“你呀,得理不饶人,你刚刚说的赔礼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汪孚林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见汪道昆满脸不信,他就嬉皮笑脸地说,“伯父若是不信,回头我再去拜访一下周县尊,亲自谢他照应我爹这一年多,然后就惊吓了他两个师爷的事赔个礼,这总行了吧?”
“罢了。”汪道昆知道汪孚林不是第一次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其中的度自然会掌握,他在意的是汪道贯之前回来时和他提及的另一件事,示意汪孚林坐下之后,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之前对仲淹说到的票号,究竟是怎么回事?”
汪道昆出身商贾之家,一直鼓吹农商并重,虽然还不至于触及太祖朱元璋以农为本的祖制,但对于商贾的看法自然和很多官员不同。再加上汪道昆又是松明山汪氏的领军人物,汪孚林自然不会卖关子。
“伯父,我之前去杭州做过一次生意,而后又去了宁波和新昌,我一直觉得,如今徽商富甲东南,商人东奔西走,虽说不少巨商会在多地开金银铺,可以把银子兑成银票,从而方便银钱往来,但大多数人都用不上这样方便的汇兑业务。而民间百姓有钱只知道攒起来,而即便是不少商人,赚了钱后,不是买房置地,就是把钱直接挖地窖埋了。”
“所以,我之前在义店推出过米券,因为每次都能及时兑付本金和利钱,发行这一年多来,次次都销售一空。民间那些捏着小钱的寻常人家,由此而有了个存钱生利息的地方。我就在想,何妨在唐时飞钱的基础上,进一步做一些改良?”
汪孚林足足花了两刻钟时间,详细阐述了自己对异地汇兑以及存取款业务的种种构想:“我的想法是,在徽州、杭州、汉口、苏州、扬州这几个徽商云集的地方,开设票号,无论客户在哪里存入银子,全都可以交付一定的手续费,然后在异地支取。如此商人只要拿着汇票就可以轻装上路,不用担心路上盗匪,而一旦遗失,可以动用各种严密的挂失措施,支付相应的手续费后,支取这笔钱。而与此同时,对寻常小民,则是以每年一成的利息,吸引他们存钱,如此既可以弥补各地票号的银本,又可以吸纳民间游资,投入到各种拆借以及有利可图的行业中去……”
唐时有飞钱,宋时有交子,明初则用宝钞。除却飞钱是因为存多少才能取多少,因此一直使用情况还不错,可交子和宝钞到后来全都一文不值。所以,汪孚林根本不会考虑发行纸币这种和政府抢职权的勾当,就连票号的范围,也暂时只定在徽商云集的这几个地区。见汪道昆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他就继续说道:“而一旦开设这些票号,各地的银本也极可能会发生波动,有时候会发生大额银两的转运,这也是我请吕公子出马,同时开镖局的缘由。”
票号和镖局这两种事物,恰是相辅相成的。当然,清朝末期镖局之所以会那样盛行,最重要的是,他们完全接过了本来应该官兵干的活,那就是押解税银入京!当然,现在的镖局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的,一切都还刚起步。
汪道昆足足沉吟了好一会儿,他这才开口说道:“你说得可行,我个人支持你的这个想法,仲淹之前虽说只听了个大概,但他很赞成,仲嘉也是。但兹事体大,你不妨同斗山街许老太爷,以及黄家坞程兄商量商量。”
听到汪道昆如此表态,汪孚林顿时喜出望外。后世人常常都说山西票号如何如何,那是因为清代中期盐业改革之后,徽商到清末早已走入了没落,远不如掌握了口外毛皮药材甚至人参贸易这条路子的晋商,现如今不赶紧在隆万之交商业异常发达的时候把票号做起来,更待何时?
他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想汪道昆却又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但我虽说是松明山汪氏官做到最大的,可商面上的事,却不由我做主,扬州那边总揽盐业的那位,是我叔父辈,你叔祖辈的一位长者,你得说服他,如果他不愿答应,你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推人取而代之。我的祖父,也就是你曾祖父的兄长,当年曾经被公推为两淮盐业盐?祭酒,也就是代表盐商和盐运司谈判的人,现如今汪氏却远不如许家程家,甚至眼看要被其他各家追上了。你若想主导开设票号,那么,你得把自己的名声在扬州打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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