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部长,是不是他?”
郭黎明抬起头,映着忽明忽灭的余火,看见李中远那带着恐惧而又恨恨的脸,心知两人想到了同一件事同一个人。郭黎明恨恨道:“他是个鬼了,敢来就叫他再死一次,超生不得!”
李中远两行泪硬生生流了下来,咬着牙说:“他叫我在梓圩人都丢尽了,想不到还要找事!”说罢转身朝着火场走去。
郭黎明心里升起了一阵不祥之感,想要叫住他,知道他脾气倔强,此时未必听自己的话,只说了句:“小心,火打不灭小事儿,要安全!”
李中远头也不回,倔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郭黎明叫柴青跟李中远一块,又说了些注意安全的话,柴青答应着跟了去。
三小时过后,四面的山火已经汇合到了山顶,只剩点点余火了。郭黎明抬头朝高处望去,黑黝黝的山和黑黝黝的天空连成了一片,分不清是烧过的余烬还是天上的星星,在黑夜里闪烁着。郭黎明给县防火办打电话,说火已经扑灭了。副市长走了。凤歧鸣下令扑火的人不准离开,原地守候,等一小时过后再走,以防复燃。
郭黎明很累,可不放心李中远,朝着李中远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不远处有一堆火,隐隐有声音传来,知道是李中远们在烤火,就朝着火堆摸去。已经听见说话声了,忽见火堆不远处一个地方火又烧了起来,又起风了,只听柴青说:“中远,你快点儿下去,那个地方又着了!”只见一个黑影从火堆旁起来,朝着火点摸去。
郭黎明到火堆旁的时候,李中远已经到了火点旁开始打火了,眼看就要灭了,忽地一阵狂风刮来,把小火焰卷进了刺笼里面,“轰”地一下,火焰窜有几丈高,郭黎明看得清清楚楚,李中远正站在刺笼边上奋力地扑火,四面都是火。
把李中远残缺的尸体运下山的时候,已过午了。
郭黎明静静地躺在床上,浑身是火的李中远惨叫着蹦起来,然后滚下山去。“我不该叫他去!听见鼓声后的李中远狰狞而决绝的脸明明白白地诉说着他的怨气!他肯定是满腔愤怒地去打火的,要不然不会那么照前不顾后的!他和我一样,毋木泣一事我俩心里都憋着一腔的怨气,又听见了毋木泣葬礼上的鼓声,恶鬼偏找老好人!人好鬼也欺!他肯定跟我一样想起了自己的窝囊,有刹那间死后解脱的念头!要不然不会有这样‘无谓的牺牲’!”郭黎明一念至此,心更加地痛起来:“李中远说得对,这些人和偷砍木材的人狼狈为奸,把山上的木材大车小车运走赚钱,没事儿人似地,几万年来山上着了多少场山火,依然山青水秀的,在他们锋利的电锯下,青山变秃山,大河成细流。只不过着了一点火罢了,就祭起了责任的大旗,把乡镇干部像猪一样赶上山,去打着光秃秃的山上根本没必要打的山火,给他们撑面子!我们的体制是荒诞的,生活是荒诞的,工作是荒诞的,荒诞的人干着荒诞的事。”霎那的虚无感忽然摄住了郭黎明:“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绝望、厌烦的情绪猛地击倒了郭黎明,头一晕,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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