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仆人们就抱着一捆海带跑了进来。
张继接过海带,顺手从茶几上拿过一只茶杯,开始往茶杯里挤那些海带的汁液。
恭王府的食材都是内务府配送的,非常新鲜。饶是数九寒天,这些海带也还有很大的水分。不多一会儿,张继就挤满了一茶杯。他又拿起一支笔,蘸着那些海带的汁液在那张白纸上涂抹了起来。
在奕和曾国藩的惊呼声中,那张白纸上竟然渐渐显现出了字迹”“。
曾国藩接过那张白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满是蝇头小楷。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于冠海的遗书,上面记载着信亲王奕译串通天津海关和大沽港港务管理公司和天津府,利用大沽港大肆进行走私活动的详细经过和恒德当铺数次向自己行贿的时间、地点和数额。
奕抖了抖那张白纸,说道:“太好了,有了这份遗书,我们掌握的那些罪证就更加有说服力了,扳倒信亲王也就更容易了。”
曾国藩则疑惑地问道:“松涛,这张白纸之中究竟是隐藏着什么样的玄机?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张继笑着解释道:“我刚才闻到这张白纸上有一股谷物的清香,就想到于冠海很可能是用米汤在这张白纸上写了什么东西,然后又烘干了这张白纸。这样一来,乍看之下,是看不出什么痕迹的。但是,因为米汤汁中含有淀粉,而淀粉见到碘就会变色,海带之中又恰好含有丰富的碘。所以用海带的汁液涂抹上去,那张白纸上的文字就会立即显现出来。过去,西洋诸国的军队常常用这种方法传递绝密情报。于冠海是天津府知府,这个方法大概是从哪个水兵或者海员那里得知的吧。”
奕点点头,正色道:“那我们就言归正传吧。松涛,你这次率领联合使团赴西洋诸国考察‘新政’,离开北京半年有余。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需要向你详细介绍一下,咱们也好一同商议应对的策略。”
看到奕和曾国藩一脸严肃的表情,张继心知事关重大,连忙点点头,说道:“恭亲王爷,您请说吧。”
奕点点头,缓缓说道:“其实,这第一要紧的事情还是你的安全。随着于冠海的自杀,我们与信亲王的矛盾已经彻底白热化了。我相信,信亲王迟早会探听到这封遗书的事情,他是一定不会轻易罢休的。因此,最近几天,你一定要格外留心。我的意思是,你立即搬到我这里来住,信亲王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我这里动手的。”
张继点点头,说道:“恭亲王爷,中堂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善自珍重的。”
奕点点头,接着说道:“这第二要紧的事情是目前的政局。这半年来,皇上的病情进一步恶化,连在养心殿见见大臣都变得十分困难。特别是最近一两个月,还时常陷入昏迷。太医院的医正胡惟良告诉我说,皇上已经病入膏肓,只怕就在这几天了。”
听到这个消息,张继只感觉胸口仿佛挨了一记重锤,五脏六腑都被击得错了位,一时间舌头发麻,竟然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张继早就知道同治皇帝的病情已经极为,已经有了相当充分的心理准备,也预先思考过同治皇帝驾崩之后的因应之策。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那么快。
良久,张继才说道:“倘若果真如胡惟良所言,恐怕又要掀起一场围绕着争夺中枢权力归属而引发的腥风血雨了。”
奕点点头,说道:“事实上,这场争夺已经开始了。首先,皇上已经连续两个多月没有接见外官了。当然了,我相信皇上的病情确实非常严重,但是,我不相信会严重到连见外官一面、和臣子说句话都无法实现的地步。我怀疑,皇上已经被太后以‘养病’的名义那么软禁了起来。这样一来,一旦皇上驾崩,太后就能在第一时间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和主导权。其次,皇上没有子嗣,由谁来继承大统就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现在,朝野上下都在盛传太后属意醇亲王奕谨的幼子载奚。一旦皇上驾崩,太后就将立载奚为君。这条消息绝非空穴来风,因为奕谨不仅是先帝的堂弟,更是太后的妹夫,与太后的关系非同一般。而载奚现在还是个无知幼童,如果立他为君,太后又可以借此‘垂帘听政’,而醇亲王自然也就成为了摄政王。最后,这半年来,‘新政派’和‘守旧派’对于要害部门的争夺,也越发jilie了。一方面,皇上自知时日无多,已经在着手安排身后事,接连罢免和任命了一批官员,‘新政派’派官员在六部衙门和其他在京衙门的官员中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与此同时,太后也借着皇上龙体欠安,难以视事的机会,开始越来越多地干涉政务。尤其需要注意的是,‘新政派’和‘守旧派’对于京畿地区防务指挥权的争夺,已经变得白热化了。”
张继点点头,缓缓片刻,说道:“东南地区特别是两江地区是中堂大人率领湘军和淮军在镇压太平天国的基础上收复的,地方官员大多出自湘军系统和淮军系统。这样的格局,在短期之内是不会改变的。近年来,在恭亲王爷和中堂大人的部署下,东南地区特别是两江地区的‘新政’颇见成效,受到了当地士绅和百姓的一致拥护。因此,东南地区特别是两江地区可以说是我们‘新政派’的大本营,想要往进掺沙子也没那么容易。至于北方地区,虽然‘新政’的推行起步稍晚,但是‘新政’的理念却已经蔚然成风,想要逆转并不容易。因此,我们的注意力不必太过集中在地方上。我们真正需要关心的,仍旧是中枢机构中。毕竟,皇上一旦驾崩,朝局势必会发生急剧的变化,而‘新政派’与‘守旧派’在中枢机构中的力量对比将决定未来的政策走向,也将决定‘新政’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