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进入六月,煜都的天气就开始热了。太液池上荷花次第盛开,远远的就能闻到扑鼻的清香。宫娥们划着小舟去藕花深处采摘莲子,笑声是这旖旎美景里最好的点缀。
披香殿内早早用上了冰,从早到晚都如春天般凉爽。妙蕊和悯枝都笑眯眯道是托了叶薇的福,若非陛下宠爱,也分不到这么多冰块。远的不说,就凌安宫另一侧的兆暇阁,如今可还炙热着,每天只有正午时才舍得往殿内放冰块消暑。
宫人们神清气爽,叶薇却越来越焦躁,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明知道牢笼的出口在哪里,却被铁丝阻隔,怎么也出不去!
她如今最大的目标就是让宋楚怡恶有恶报,之前弄不清楚情况所以不敢贸然出手,如今既然知道皇帝的想法,要怎么办就容易多了。
然而她计划得天衣无缝,却在第一步就被卡住,前进无门。
要办成这件事,光凭她一个人绝对不行,还得谢道长配合。可如今再让她去找谢道长,心头这道坎却怎么也过不去……
不清楚他的心意便罢了,如果明知道别人爱慕着自己,还利用这感情让人帮忙,是不是显得有那么一点无耻啊?
她越想越纠结,最后几乎都要烦谢怀了。
这些男人一个个的有意思么?清心寡欲当朋友多好,互帮互助、和谐美满,生活乐无边,做什么非要爱来爱去的!
她就不信了,谢怀还能喜欢她一辈子不成?
别逗!
带着这种“怒其不争”的心情,她吃掉了一个又一个冰碗,去找谢怀的日子也拖了一天又一天,直到……皇帝邀请她一起去建章宫。
“朕有事得去面见父皇,你陪朕一起怎么样?正好你入宫这么久,还没见过建章宫长什么样子。”
老实说,听到这话时叶薇是有点惊讶的。
打从那天的交心后,叶薇明显觉得自己和皇帝的感情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他对她不再是单纯的宠爱,还带着视她为自己人的信任。这感觉让她踏实,又有些不安。
踏实是皇帝对她感情越深,她在后宫的地位就越稳固;至于为什么不安,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最后只能感叹女人心海底针,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一直没等到回复,皇帝追问:“怎么不说话?莫非阿薇对建章宫一点也不好奇?”
怎么可能不好奇呢!建章宫是专为太上皇颐养天年所修,占地极广,比寻常四座宫殿加起来还大。据说里面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美得如同瑶台仙宫。
只是,这个时候去建章宫的话,岂不是有很大的机会在那里碰到谢怀?
略微犹豫了下,另一个念头浮上心来。莫非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犹豫不决,所以老天来替她做决定。
好吧,她就赌这么一次。如果真让她在那里遇到谢怀,就豁出这张脸不要,找他帮这个忙!
“臣妾多谢陛下恩典。”她微笑道,“能跟着您去长长见识,真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在传闻中听了许多次,可是当真的置身于建章宫中,叶薇还是被应接不暇的雕栏玉砌、奇山怪石晃花了眼睛。
这这这、这也太奢靡了吧!连柱子上的花纹都是用金箔贴的,真舍得砸钱!
她透过轿辇的帘子看外面景色,转向身边的男人时就有点同情起他来。凭良心讲,他这皇帝也当得真不容易。太上皇留下的是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而且他还在不懈努力、意图使这个摊子走向万劫不复,难为他周旋在其中,居然让一切都逐渐好转。
或许他曾经亏欠过她,但于国于家,确实尽心尽力。
“这么看着朕做什么?”皇帝揽住她腰肢,让她贴上自己胸口,“紧张了?”
“臣妾只是来看看风景,又不见太上皇,有什么好紧张的。”
“听你这么说,朕倒真想让你见见父皇了。”他一本正经,“正好你也‘道法修为高深’,说不定还能和父皇切磋一二。”
“您可别害臣妾。”她皱皱鼻子,“若回头被太上皇讨厌了,臣妾晚上回去就得撞柱子。”
“被父皇讨厌了就要撞柱子,那若是被朕讨厌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陛下会讨厌臣妾么?”
他一顿,“暂时不会。”
“那臣妾就暂时不想这个问题。等您真的讨厌臣妾,就知道我会怎样办了。”
她说得有点认真,他于是笑了。捏捏她的脸颊,轻嘲道:“这些没影儿的事,不提也罢。”
兴许是如今眷恋正浓,他还真有点难以想象自己有一天会讨厌她。
毕竟除了当年的宋楚怡,这还是他头回对一个女人这般喜爱。
建章宫内最显眼的建筑不是太上皇居住的紫微殿,而是供奉三清祖师的三清殿。建在高台之上,殿前修了九九八十一级台阶,站在底下抬头仰望,宫殿仿佛耸立在云霄中,端的是高不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