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望舒低头不语,齐泽轩便接着说:“你该知道,雨澄最看重的,便是一个情字,旁的道理她虽然懂,但只要遇上感情,别的便都不管了。你想想,你既是她的所爱,又是她的情敌,她能说服自己接受吗?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随时可能崩塌的关系,因为她还珍惜你,也珍惜叶煕阳。”
齐泽轩说得虽然有道理,可许望舒回忆过往,脑中都是左雨澄与叶煕阳缠绵悱恻的画面,她何时曾有过难受?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想离开叶煕阳,虽然呆在他的身边要忍受千刮万剜的疼痛,但他依然舍不得他。
齐泽轩瞧着许望舒眉头深锁的倔强模样,心知他现今还无法理解,叹道:“叶煕阳生日聚会的事,我帮你。既然你指明要在我这里办,心里应该也已经差不多计划好了。说吧,想要办成怎样的?”
于是,许望舒便将去年国庆节钻井队篝火晚会的布置和环节一一向齐泽轩叙述,还在其中添上了推车送生日蛋糕、熄灯后渐点红灯笼等环节。
许望舒盘算着:“对了,还要准备一把吉他,我会买来带给你。”早在井队,他便研究过叶煕阳所用吉他的品牌和材质,想在这次挑一把相近的,“你别主动说已经准备好了吉他,就告诉雨澄你把场景布置成了什么样,她听了,就会想起在井队时的篝火晚会,应该会特意让你准备一把。”
叶煕阳惊讶地抬眸:“这么说,你不想让他们知道,这聚会是你提议办的?”
许望舒点点头:“以雨澄的名义吧,如果是我办的,熙阳不会接受,更不会开心。”
齐泽轩叹息一声,将一条一条的要求细致记下,心中的悲哀也越来越重,这悲哀,是为望舒体贴入微的痴心,更是为雨澄进退两难的境况。
在许望舒的授意下,齐泽轩布置好了一切,这才打电话给左雨澄,邀请她和许望舒一同来品泽轩守岁。雨澄听了,自然而然提出顺便帮叶煕阳办个生日宴,齐泽轩一口应允,左雨澄便不再多问,只在齐泽轩描述了晚会场景之后加了一句:“再准备一把吉他吧。”
本以为许望舒安排得这样完善妥当,大年三十那一天必定是喜气洋洋。可当齐泽轩开车去接他们三人时,却感到了一股异常压抑的气氛。
黑色还是褐色?反反复复的这个问句,什么都未曾说出,却也把什么都说破了。直到左雨澄捧着两件风衣对叶煕阳步步逼问时,许望舒才不得不承认,齐泽轩的话果真是对的。
左雨澄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察到的呢?或许是发现了他和她给叶煕阳买了同一款风衣时,或许是他轻而易举帮叶煕阳找到了领带时,或许是他毫无怨悔地顶罪入狱却不断拒绝她时,或许是那个集装箱的深夜,她和周娅楠一同观看电影《断背山》时。
她到底在心里埋藏了多久、隐忍了多久、绝望了多久,才有了那一句反复反复的逼问:你喜欢黑色,还是褐色?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然为了维系那一点微薄的情谊,在最后的关头猛然打住,叹息着自我安慰道:“其实,都很好看呢……”
许望舒便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动了要离开的念头。
为叶煕阳准备的生日篝火晚会,按照许望舒的筹谋,布置得同当年一样。只不过饭菜更精致、环境更古朴、空间稍狭小,少了荒野之中那林间流水伴奏的潺潺之意。他站在远处,静默看着叶煕阳搂过左雨澄当众亲吻,心中的痛楚已近于麻木。
唯有当叶煕阳情难自抑地再次唱起那首原创的歌,诸多往事才再次汹涌地泛上心头。
曲调未变,歌词已改。这让许望舒想起当年,那些叶煕阳在集装箱里反复练习曲谱却从不唱出来的时光。如果歌词可以更改,那么是不是有一天,他也可能出现在他的歌里?或者,出现在他心中的一个角落?
他当然明白,这一想法如同天方夜谭。
晚会有着顺利的开头、浪漫的经过,却无法得到一个圆满的收尾。
当叶煕阳一步步朝许望舒走来,执意要完成那个荒唐的游戏时,他明白,离开的时候,真的到了。
这一个吻,是他和叶煕阳的唯一一个吻,却无关风月、无关情感,而是游戏的戏弄、自尊的羞辱,甚至,还是叶煕阳同左雨澄赌气的一颗棋。许望舒自嘲地苦笑,从头到尾,他竟都只能是一颗棋子。这个吻,将他最后一丝留在他身边的尊严击破,彻彻底底地失去了所有辩驳的勇气,只能仓皇逃离,没有归程。
从前他对叶煕阳,都是小心翼翼的维护和爱意,只有此时,屈辱、怨怼、悲伤、愤怒全都交汇在一起,让他无法控制地狠狠给了叶煕阳一拳。
井喷的那一天,叶煕阳也曾经给过他这样的一拳。现在他还给他,从此以后,不必再见。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就像左雨澄在他手心刻下的字。他爱着的是叶煕阳,可该爱的,却是左雨澄。但是,谁又能分得清对错呢?他又如何能控制自己到底爱上谁?
三个人的交错相恋,相顾无言,唯有不见。
他回到出租屋,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去。可面对这茫茫的街景,他能去哪里呢?
现在这个时节,各个石油公司的招聘几乎全部完成。辞去了在叶煕阳那里的工作,他要如何才能养活自己?
正想着,许望舒摸到了衣兜里放着的那张名片。
管熙。某石油公司高级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