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骄阳蒸腾,火辣辣的绿叶,撑开一树沉甸甸的遐思。循规蹈矩的日子一页页翻过,我和熙阳的感情在平素的相处里愈加地亲近。周末他必须回家,但平时下了班以后,我们时常会手牵手去看一场电影,或者共进一顿烛光晚餐。虽然波澜不惊,但也有绵绵情意。
眼见着离齐泽轩出狱的日子越来越近,齐奶奶也愈加兴奋,满面的幸福红光。
有她这样的好奶奶,齐泽轩是幸运的。从小独自将他带大,又无条件相信他是被冤,在齐泽轩出狱之际,还可以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依然将自己的孙子视为骄傲。若是放到别的家长那里,虽然依然关爱孩子,但总免不了抱着几分羞赧。
临到出狱前一天,齐奶奶给我打来电话:“小左啊,明天泽轩就要出狱了,我紧张得不行。都一把老骨头了,心里还蹿上蹿下的。”
近人情更怯,我理解的,细声抚慰她道:“您别担心,明天一早我就过来接您,陪您一起去。”
“我现在就在家里这一小块地转来转去,怎么都静不下来了。没办法,这才打电话找你说说话,这段时间以来,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都不知该找谁去说。”
我笑道:“齐奶奶您不用客气,我也——”
“啊!”电话那头猝然发出一声惊叫,接着听见“啪”的一声,像是手机摔落到地面。
“齐奶奶?齐奶奶!”我着急地询问,那头却毫无响应。
我心急如焚,贴着手机不停询问着,等了大概三分钟,电话那头依然没有声响,我立马披上外套朝楼下跑去,打了一辆出租车。
“齐奶奶,您等我!”我对着手机大喊,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到,接着拨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心里暗暗祈祷她没有大碍。
汽车停下,我一路狂奔,终于赶到,不停拍打着防盗门:“齐奶奶,我来了!快开门!”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一毫动静,不安和恐惧凶猛地向我袭来,此刻,哪怕听到一丁点的声音,都如同是希望的火苗。我没有开门的钥匙,屋内又无人回应,只得奔去找物管。
“您这儿有业主的备用钥匙吗?”虽然是冬天,我的鼻尖已渗出一圈圈细汗。
物管无奈地耸耸肩:“没有啊。”
我心一凉,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屋呢?去找开锁匠吗?我拨打了手机里存下的开锁号码,却一直无法接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退一步说,这里地处偏僻,就算开锁匠来了,恐怕也会耽误不少时间。正在这时,我仰头一看,突然发现阳台的门居然是开着的!
齐奶奶家的阳台没有安防护栏,只在阳台和客厅之间安了一道可以从内部锁住的门。如果能从阳台翻进去,便可以进入客厅。可是,从楼梯间的空隙爬到阳台的边沿,中间一段路窄得可怕,只容得下脚尖宽的距离,身后又是悬空,实在危险。我在楼下仰望着那十层楼高的距离,心里阵阵发虚。
就在这时,医院的急救人员也赶到了。
“伤者呢?”
“还在屋里,锁着门进不去。”
“那怎么办?这里比较偏僻,开锁匠来还得老半天呢。”
“只有从阳台翻进去了。”说完,我一一扫过医护人员里的几个男人,对上我的眼,他们无一例外都急急垂下了头,明显不想冒险摊上这事。
人命关天,齐奶奶是望舒托付给我的,就算为了他,我也要尽到照顾的责任。更何况明天齐泽轩就要出狱,在这最后一天若是出了事……我不敢再往下想,屋内情况不明,耽搁一刻都可能会有危险。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谁也不吭声。我咬咬牙:“我去!”
说完脱下厚重的外衣,攀上墙壁,先试探了壁上凸起处的宽度,我贴着墙壁踮起脚尖,勉强能踩上。
我的嘴唇颤抖,身体也不自觉地绵软下来。目测大概只有两米的距离,一不做二不休,挺一挺就过去了。我深吸一口气,牙齿狠狠地把下唇咬出血,好让自己在冷风中清醒过来。
集中精力,集中精力,我告诫自己,脚已踏上了凸起处的边沿,手指无处可扶,只得死死抠住墙体,蹭得我的手血肉模糊,却觉察不出疼痛。
此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怎样的勇气和毅力悬在这十层楼的高空,又是什么促使了向来懦弱和温顺的我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两米的距离,如同无限延伸的长线,让人走得胆战心惊,稍有不慎便会赔上我自己的性命。
这一段路,比“如履薄冰”更加艰难。汗水浸透了我的里衫,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在荒野奔跑的画面。望舒,在井喷硫化氢泄露之时,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更改那一本执勤表,分分秒秒都在奔跑中与危险搏斗。就像此时,我的每一步都踩在生死的边界,终于懂得了他当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