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提醒一声,这儿是诏狱,你们自己说话悠着点。”
话音刚落,张越就看到那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一下子扑了上去,双手抓着那栅栏低低地叫了一声爹爹。他早知道这就是夏原吉的独子,这会儿便不再去看别人,拉着一下子变得呆若木鸡的小五上了前,冲着里头低声叫道:“岳父!”
“爹爹!”
监房之中并不供应薪炭,但犯人家属若出得起钱,冬日烧炭盆夏日供凉水也不算什么,杜桢这儿便是九月就烧起了炭盆。刚刚听到动静的时候,他就瞧见外头有人,但隐隐约约看不分明,此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饶是一贯他处变不惊,也一下子变了脸色。
他疾步走上前来,见小五把脸靠在栅栏上泪流满面,连忙安抚了她几句,继而又狠狠瞪了张越一眼:“胡闹,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连小五也带来了!”
“姐姐也来了,就在外头的车上!”小五使劲擦了擦脸,这才抽噎着说,“姐姐原本是想一块进来的,但人家说只能进来两个人,她就说让姐夫来听听您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又说让我给爹爹您诊诊脉,别因为这阴暗的地方落下了病根……这是娘让我捎带给您的,说是她闲来没事编成的草垫子,您如今在这潮湿的地方正好使得上;这是姐姐亲手做的棉衣,因为担心冬天太冷,所以多搁了棉花,结果太厚了一些;这是姐夫整理出来的几本书……”
看到小五一面吸着鼻子,一面从那个硕大的包袱中从里往外掏东西;看到张越手扶栅栏站在那儿,只是始终盯着自己看,杜桢不禁笑了起来。等到小五絮絮叨叨说完,他便顺着她的意思伸出手去由着她折腾,这才看向了张越。
“是不是你又要出京,而且一时半会回不来?”
“岳父怎么知道?”
“上次我下狱之后你也没来探望,这一回我想着你应该不会这么沉不住气,没料到你不但来了,还把她们也都带了来。”杜桢仔细端详着张越,继而便淡淡地说,“我和夏尚书下狱之后,没几天吴尚书也跟着关了进来,我知道外头必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如今也已经独挡一面了,别的话我也没什么好问好说的,一路多加小心就是。”
张越见杜桢绝口不问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心中明白岳父必是担心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见出什么祸事。因此,他也绝口不提刚刚在朝会上接到正式任命,三天之后就要出发前往宣府。看了一眼牢中那简单的桌椅,他就发现桌子上堆了一叠厚厚的稿纸,当即开口说道:“若是您有什么写成的东西,不如交给我,到时候让绾妹整理整理。”
“不用了,从诏狱往外传递东西毕竟担着干系,不但是你,就连带你进来的人也吃罪不起。横竖每天早上都有人收走昨日的手稿,这种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也已经是第二次进来了。”说到第二次,杜桢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苦笑,随即扭头看着小五,“小五,都已经好一会了,还没有结果?”
“爹爹您还说,哪有您这样的病人,诊脉的时候还只顾说话!”小五没好气地撅了撅嘴,这才松开了杜桢的手,认认真真地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爹爹您一定要放宽心,我回去之后让娘在饮食上再调整一下就好……”
那边的吴成大这会儿已经是目瞪口呆。夏原吉的亲生儿子来探监也就算了,毕竟夏家如今已经抄家籍没,除非夏原吉放出去,否则夏家也就没法翻身了;但是,来探望杜桢的居然是张越,这就不一样了,那毕竟是朝廷命官,背后还有偌大一个张家。幸好他没有苛待凡人,否则虽说人家管不到他的头上,但只要用些手段,他就不用在京师厮混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另一边尽头处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扭头望去就看到那边的门开克。看清楚那几个大摇大摆进来的人,他一下子感到全身血脉都冻僵了。
那竟然是如今凌驾于锦衣卫之上的那位东厂督主!老天爷,这下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