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天色已晚,天空上挂着一轮大大的明月,清亮柔和的月光映在湖面之上,呈现出一片银白碧影,微风过处烁然闪亮,让人宛若身处星河霄汉。此时的太湖置身其中,只见远水接天,粼粼而动,所谓的天涯明月,也不过如此而已。萧遥坐在船中面对如此美景,一时间只感到心境澄明,再无别般杂念。
此刻夜静水明,按理说那船夫找寻水路和划船之时都应该更加快捷,但或许是由于心中紧张惊惧,萧遥竟发现他数次不得不调转船头,重新觅路而行。对于这样的情况,他心中虽然也十分焦急,可转念一想,这渔人不过只是个普通农夫,在官府的威*和自己金钱利诱之下,能答应送自己来他之前从不敢踏足一步的所谓“鬼岛”,便已是殊为不易了,自己要是再给他施压的话,难保他不会陷入一种绝望和无奈的境地,若是他一时想不开,既不愿前往“鬼岛”送死,又不能违抗官家命令,干脆投湖自尽的话,那么仅凭自己以前在公园游戏之时划过那种双人小舟积累下来的划船经验,恐怕就算认识这太湖种如何回到岸边的水路,那在自己饿死之前,恐怕也是划不回去的了。正是因为想到了这里,萧遥才耐住了性子,并不催促船夫快行,而是任由他慢慢划着船。
这般走走停停,时而倒退,时而斜行,直到子夜时分,那船夫忽然一声低呼,惊叫道:“是‘鬼打墙’,是‘鬼打墙’,怎么到了这里来?”语音中惊慌失措,显然碰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萧遥听到声音,赶忙从船舱中站了起来,沉声问道:“什么‘鬼打墙’?怎么回事?咱们到了哪里?”
那船夫用手指着远方数里处的一团黑影,颤颤巍巍地说道:“那处小洲……那处小洲原本在东方的位置,可我一直在向北而行,现在怎能……怎能到了这里?一定是‘鬼打墙’,官爷,咱们出不去了,被太湖里的水鬼困住了,咱们出不去了……”说着瘫坐在船舱之中,显然已是怕到了极致。
萧遥闻听此言,虽然也觉得十分蹊跷,但心中并不以为意,只是隐约觉得此处或许与慕容家有关。他刚想开口询问这船夫此地到底是何处,但思及此时他惊魂未定,心神大受扰乱,只怕问也是白问,反而更增他的惊扰,于是想了一下后,便说道:“船家,烦劳你带我过去。若有恶鬼,我替你铲除了就是,你无须害怕。”
那渔人自见到萧遥谈吐不凡、衣着华贵,显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后,心中便一直尊崇有加,不敢稍有逾越。此时听他这么说,再联系到他的身份,心中也先信了五六分,暗道莫不是上天派来了一位专门降妖除魔的天神降临,来替我们驱除妖患?一念至此,他登时又有了信心,身体中也恢复了力气,当即划动起船桨,朝着那片黑黝黝的小洲驶去。
数里之后,那小洲已近在咫尺。离得近了,萧遥才看清楚,那小洲较之先前的半岛还略小了一圈,洲上沙石密布,水草丛生,显然是一个许久无人到此的荒洲。举目远眺,隐约间却能见到洲上似乎有着一堆堆的黑色物体,只是离得太远,暂时还看不清楚。其时月过中天,云朵微移,已将整个月亮完全遮住,月光只能偶尔从云层的缝隙之间穿透而过,洒在湖面之上。萧遥见到这小洲,赶忙让船家靠岸。
小船越划越近,萧遥凝目而视,待船头离岸边还剩下两三丈的距离时,他忽然脚下用力,凌空一点船舷,利用轻身功法踏水而行,一转眼间,已踩在了小洲之上。那渔人见此情景,当即惊为天人,跪在船中对着萧遥连连叩拜,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虔诚已极。
这小洲极小,且并无什么沟壑起伏之类的遮挡视线,萧遥环目四顾,一眼便可看尽周遭一切事物。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从远处看去,洲上那一堆堆的黑色物体,原来是一大片已成废墟的砖石瓦砾,还有一根根已经断裂腐朽的木柱等物。由于之前他已经见过了一处这样的废墟,此时再见,心中已没有太多的惊奇,只是走到其中,随意翻找了起来,企图发现一些能证明此地曾经辉煌的一些线索。
就在萧遥到处查看之时,一瞥眼间,他忽然看到一个朱红镶金,红底金边的匾额一角在一片碎木残垣下隐隐现了出来。此时恰逢云层挪移,月光微现,萧遥见此情景,心中一动,暗想既有匾额,那么自然当可从上面所刻的文字中推想出此地的来龙去脉。一念至此,他当即快步走了过去,一番努力之后,终于将压在匾额上的东西统统清除干净,而拿出匾额之时,眼前两个娟秀古朴的大字则登时让他心神为之一震。
那匾额上镌刻的,正是“听香”二字!
看到这两个字,萧遥心中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一切。原来,此时他所处的这个小洲,正是当年阿朱所居的“听香水榭”,而先前到过的那个半岛,则是阿碧所住过的“琴韵小筑”。思及天龙原著中,当年段誉遭挟持,与崔百泉和过彦之同在琴韵小筑与鸠摩智斗智斗勇,而阿碧与阿朱巧伏在侧,以精妙机关接段誉逃离险境,后从曼陀山庄带着王语嫣又来到听香水榭,却遇到了要找慕容复麻烦的云州秦家寨和四川青城派两家高手,双方又是一番精彩的交锋。想到当年在这两个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萧遥心神激荡,一切恍然如梦。
漫步其间,当年建在此处,精美绝伦的江南小屋,此时早已被历史的波涛碾碎成了齑粉。红颜易老,物是人非,任其当年如何惊心动魄,却总也免不了归于平寂,最终总要化为一钵黄土,随风消散在任谁也无法再触及的遥远光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