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忠江的履历上说明他已经四十七八岁了,顶多也是再进一步,所以在办事处这边表现得无欲无求,虽然坐在二把手的位置上,但却不如三把手洪右荷锋芒毕露,倒像个清心寡欲的笑面佛,脸庞方方正正,总给人未语先笑的感觉。
“哈哈,顾科长,年少有为啊,刚刚开始工作,就为办事处拉到了客商。再加把劲,国家会记住你的功劳的。”他亲手帮顾诏倒了茶水,笑容可掬的坐在了顾诏的身边,充满了亲密的姿态。
“钱处长,这都是工作之内的事情,不值得夸奖的。”顾诏微微抬着屁股,生出双手接过了钱忠江递过来的茶水。
“不不不,顾诏同志,话可不能这么讲。能够这么迅速的打开局面,说明你对改革开放的理解非常到位,否则也不会用一晚上的时间就能打动这些顽固的维港人。”钱忠江叹了口气,仿佛因为对维港人的无奈而摇晃着脑袋。
或者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钱忠江没有去询问顾诏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去询问与顾诏交谈的商人是什么身份,而是紧紧的抓住了顾诏能够很快打开局面这件事。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怎么可能会上心这样的事情?若当真他就等着退休前再提一级的话,这时候要说的,应该是嘱咐顾诏不要无事生非,要好好按照办事处的规章制度办事。毕竟,那样说的话,已经违反了制度的顾诏不会恼恨于他,他又可以对上面有个交代。
“钱处长,我认为,我们对维港人的印象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就好像维港人不怎么了解我们内陆人一般。”顾诏诚恳的看着钱忠江,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果然,听了顾诏这句话,钱忠江的眼角处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两下,这说明顾诏的说法触动到他的内心。不待钱忠江说话,抓住说话要点的顾诏继续说道:“维港人觉得我们老穷,是老赶着他们。我们这群乡巴佬到维港来来投资,完全是看中了他们的口袋,只要他们掏钱,咱们就予取予求。而我们看维港人,只认为他们是思想堕落的资本主义社会,所有的东西都是腐朽的不值得提倡的。他们看我们有误区,我们看他们也不全面。”
钱忠江的眼角又是抖动了两下,顾诏的这种说法倒是很新颖的,至少在全国范围内还没有出现这样的论点。身在维港,钱忠江深有体会,顾诏这话里分明还带着后续的要点,让他心里好像猫抓挠一般。
俗话说的好,身在官场,哪怕是退下去的头一天,也想着翻盘。钱忠江能够做到办事处二把手,要说心里没有渴求是不可能的,但一来他跟邢海滨不是同派之人,二来洪右荷又很强势,他夹在中间若想保存住自己,就必须做出凡事淡然的态度。顾诏当初来办事处的时候,钱忠江通过关系研究过顾诏,发现顾诏不是个安于稳定的性子,跟洪右荷后台简随党有些矛盾,又亲近邢海滨,这让他的心里产生了某个大胆的念头。
亲近顾诏,利用顾诏对抗洪右荷,贴近邢海滨。如果邢海滨能够对上面说上几句他的好话,那么上层会很认真考虑邢海滨的建议,自己的后台再加把力,很有可能在仕途的末期再迎来一个发光期也说不定。
所以,当邢海滨把询问顾诏的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分明在邢海滨的眼里看到了些特别的东西,登时发现他的想法已经抓住了要点。
邢海滨还有两个月就要走了,如果洪右荷上位的话,顾诏在办事处的地位就会显得很尴尬,甚至于洪右荷想要给顾诏小鞋穿都是非常轻松的。身在维港,有时候跟这边的商人政者名流说句话都要考虑是不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有洪右荷盯着,顾诏将会逐渐变得无法腾挪,这肯定不是邢海滨喜欢看到的事情。
如果自己对邢海滨表个态,把顾诏放在羽翼之下,那邢海滨走的时候就会显得很轻松,为了保持这样的现状,邢海滨肯定要努力把钱忠江顶一顶,让他坐上办事处一把手的位置。
越想,钱忠江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故此他并没有摆出严厉的态度,而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顾诏同志,你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新颖啊。”钱忠江掏出烟,给了顾诏一支,笑呵呵的说道:“说说看。”
顾诏帮钱忠江点上烟,自己也点上,却是带着几分为难的表情:“钱处长,我的思想还很不成熟,是不是等完善了……”
“哈哈哈,年轻人,要敢于拼搏,敢于尝试嘛。不要怕,做出了,有我们这些老年人帮你们顶着,天塌不了。”钱忠江和蔼的笑了起来:“你姑妄说之,我姑妄听之,权当工作之余的闲话。”
顾诏深深的吸了口烟,抬起头来用犹豫的口吻问道:“那,我就把不成熟的想法向处长汇报汇报?”
一个处长,当真妙到了极点,仅仅是一个姓氏是否说出,就让钱忠江发现,顾诏非常有灵性,已经明白了自己可以亲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