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王府并非新建,而是礼部和宗人府在确定景泰帝的意思后,将永乐朝时的旧汉王府修整,改建出来的。汉王谋逆被杀,这府邸几十年被人视为凶宅,当然不可能保养得有多好。而且时间又短,宗人府揣摩着景泰帝的心意,并没有大兴土木。也就是调集工匠把府门、正殿、前庭一类的门面功夫做了做。
太后点选的侍从,先前已经用车马送了几趟用具过来,只是还没有全部铺设开。等到王驾回来时,王府的前庭还摆着许多箱笼、家私。
倒不是仁寿宫的人不当力,而是除了院墙、门房、倒座、正殿和两翼偏厢外,整座王府的左右跨院、后院、府库什么的基本上都没有修整,几乎还是上漏下湿,不蔽风雨的破屋。
沂王现在虽然不能用越制的东西,但当了近四年太子,又有万贞理事掌库,每年节庆应得而攒下的财物,也不算少。有孙太后亲自出面收拾,景泰帝派去清宁宫收整殿宇的内侍,不敢强夺,只能由着梁芳把东西全带了出来。
如今王府后面的府库未修,东西无法存放,左右偏厢的空房也摆不了那么多,可不是只能在前庭里堆着么?
王婵和梁芳深感景泰帝欺人太甚,都脸色铁青。只不过人家形势比自家强,如今王府外面还有东厂番子、锦衣卫监守,他们虽然气怒,也不敢当面大骂。
万贞早有心理准备,倒不觉得意外,左右看了一下,笑道:“这东西摆在院子里,总不像样。搬到偏殿去吧!偏殿要是还放不了,就往正殿放。”
梁芳急道:“这怎么行?正殿是王爷的宝座所在,接见下臣属员和宗亲勋贵来往是要用的。而且王爷乔迁,应该会有人来道贺,也得在正殿答谢。”
万贞轻轻一笑,指了指王府外守着的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道:“咱们府里,长史都没有,别的属员只怕更不会有。这种时候会来向殿下恭贺乔迁的人,也不可能多。不来的人,咱们用不上特意为他们留着正殿;会这种时候来的人,定然体谅殿下的难处,不会因为正殿边上偶然存放点儿东西就挑礼。”
王婵将修整出来的殿宇都转了一遍,回来也道:“就按贞儿说的,把这些东西分一分,家私和笨重之物先放在倒座间紧一紧,箱笼放偏殿。偏殿不够用,就往正殿边上放一放,真有客人来,把帷幔放开遮一下也行。”
东西好放,倒是人怎么住比较难安排。万贞见场面乱糟糟的,想了想,对王婵道:“王姑姑,这前面又吵又乱,让小殿下看着不像。要不,我带殿下到后苑走走,前面怎么安排,还请您吩咐?”
王婵也怕沂王没见过这么乱的场面,小孩子好奇跟着乱跑,搬东西的人没留意碰着,便答应了:“后苑是徐安带着皇庄里的匠人在修整,听说才将将把几条主道铺好,花圃山石都还荒得很。你带小殿下去玩,可不能往草地里走,以防蛇虫鼠蚁没清干净,伤到了。”
万贞点头答应,拉了拉沂王的手,笑问:“小殿下,听说后苑还在修整,咱们去看看房子是怎么修的好不好?”
孙太后怕这府邸里有暗道机关一类的东西,孙儿不知道实情住进来会遇到什么意外。从仁寿宫皇庄里抽出来的人手修整后苑,几乎连地基都一寸寸的量过,然后再遍洒雄黄、石灰等物消毒灭虫。
对于沂王来说,什么景致风光,都比不得安全重要。这后苑里原来的奇石假山、古树花丛什么的,现在几乎都被人翻了开来重新摆布。
沂王是宫里长大的孩子,这几年宫里无钱,也没有翻修过宫殿。从小见过的最大的工程,也就是宫里的小宦官更换屋顶的碎瓦,补蒙窗纱。这种建筑工地的热闹,还是头一次见到,虽然因为教养问题,不至于跑到大家忙碌的地方去捣乱,但也看得十分高兴。
万贞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便让人挖了桶黄泥过来,拣了个破屋里丢出来的旧抽屉,帮沂王把王服换成了窄袖短打,自己也捋高衣袖,陪着他和泥巴做小房子。
等王婵把前院的人事安排好,亲自来后院找沂王和万贞回去吃饭时,万贞和沂王的小泥屋已经做了泥基,修完了四墙,沂王正在抹门楼。万贞呢,却是剪了几根芦苇准备做房梁,支窗户。
玩泥巴嘛,脸上身上哪能没有脏东西?王婵看到鼻尖脸颊都蹭着泥块,身上的衣服也溅满泥水灰点的沂王时,不由得愣了一下,惊道:“我的爷,您这是干什么?这一身脏得……这……”
沂王仰起花猫般的小脸,得意洋洋的一指自己的劳动成果:“王奶奶,您看,我做的房子,再把窗户、大门、房顶装好,就差不多完工啦!好看不?”
王婵看到沂王开心的样子,哭笑不得:“好看!好看……可是,小殿下,您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怎么能像农家子弟一样,蹲在这里玩泥巴呢?”
万贞干咳两声,分辩道:“王姑姑,小殿下这个不叫玩泥巴,叫学习建设……您看,现在小殿下知道起房子的步骤了。”